砖瓦定了,木料也陆陆续续从山里拖了回来。赵卫国家新房选址的那片高岗上,渐渐堆起了一座小小的“材料山”。笔直粗壮的红松梁柁用木头垫子架着,整齐地码放在一边,散发着好闻的松脂香气;旁边是之前砍伐、准备做椽子和门窗的杂木;更远处,则清理出了一大片平地,预备着堆放即将运到的青砖红瓦。
这阵势,在靠山屯可是头一份儿!每天都有屯邻扛着锄头路过,或者专门绕个弯子过来瞅两眼,摸着那光滑坚实的红松木料,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老赵家这回可是真要起来了!”
“瞅瞅这木头,多瓷实!盖起的房子肯定冬暖夏凉!”
“卫国这小子,是真能耐啊!”
羡慕的有,真心替他们家高兴的也有,当然,也少不了几个眼红心热、躲在背后说酸话的。赵卫国心里明镜似的,这年头,人心隔肚皮,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些木料,还有即将运来的砖瓦,可都是他倾尽所有、甚至背了点饥荒(欠债)才置办起来的家底儿,容不得半点闪失。
白天还好说,家里人时不时能照看着,赵永贵虽然腿脚不利索,也能拄着拐棍在附近转悠转悠。可到了晚上,黑灯瞎火的,就难保没有那起子手脚不干净、或者被猪油蒙了心的烂人,想来顺手牵羊。哪怕不偷大件的,撬走几块砖,顺走几片瓦,或者在那上好的松木梁柁上给你划几道深口子,也够恶心人的。
还有山里的野物,也得防着。那些野猫、黄皮子(黄鼠狼),就爱往柴火堆、材料堆里钻,做窝下崽,或者磨爪子,把木头啃得乱七八糟。老鼠更是祸害,专挑软和的木头磕,做磨牙棒,好好的料子能给磕出好多窟窿眼。
这天傍晚,吃完了饭,赵卫国蹲在院子里,一边就着最后一点天光磨着开山斧,一边看着高岗上那堆黑影幢幢的材料发愁。王淑芬在灶间刷碗,赵永贵坐在门槛上吧嗒旱烟,烟雾缭绕中,眉头也微微皱着,显然也在担心同一件事。
“爹,妈,我寻思着,”赵卫国开口,“晚上得有人去看着点料子,别让啥东西给祸害了。”
赵永贵叹了口气:“是该看着点。可这大晚上的,谁去呢?地里活也忙,总不能天天不睡觉守着。”
王淑芬也擦着手走出来:“是啊,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砖瓦还没到呢,等到盖起来,起码还得一两个月。”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趴在赵卫国脚边的黑豹,忽然站了起来,走到院门口,面朝着高岗材料堆的方向,昂着头嗅了嗅空气,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声。它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焦虑,尾巴轻轻摆动,回头看了赵卫国一眼,那眼神在渐浓的夜色里,亮得慑人。
赵卫国心中一动,一个念头闪过。他站起身,走到黑豹身边,抚摸着它脖颈后厚实坚韧的皮毛。黑豹舒服地眯了眯眼,用大头蹭了蹭他的腿。
“爹,妈,不用人去看。”赵卫国说道,语气带着笃定,“让黑豹去。”
“黑豹?”王淑芬有些迟疑,“它……它能行吗?它再厉害,也就是条狗啊,万一……”
赵卫国笑了笑:“妈,您可别小看咱黑豹。它比好些人都机灵,也忠心。有它在,一般的野猫耗子不敢靠前,就算真有不长眼的人想动歪心思,听到它的动静,也得掂量掂量。”他顿了顿,想起黑豹独斗饿狼、勇战野猪的彪悍,补充道,“再说了,就咱黑豹这体格子这牙口,真要发起狠来,三两个壮汉都未必是对手。”
像是为了印证主人的话,黑豹适时地昂首“汪”地吼了一嗓子,声音洪亮浑厚,在寂静的傍晚传出去老远,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赵永贵磕了磕烟袋锅子,点了点头:“我看行!黑豹通人性,让它去守着,比人还强。人还有打盹的时候,狗耳朵灵性,有点动静就能醒。”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当天晚上,赵卫国就把黑豹领到了高岗的材料堆旁。他找了个背风又视野开阔的角落,用旧木板和草席给它搭了个简易的窝棚,里面铺上了厚厚的干草。又把家里一个破旧的、带着他浓重气味的棉袄放在了里面。
“老伙计,”赵卫国蹲下来,抱着黑豹的大脑袋,认真地看着它的眼睛,“这儿,以后就是你晚上的地盘了。帮我看好这些东西,别让乱七八糟的家伙靠近,懂吗?”
黑豹伸出粗糙温热的大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回应,然后用脑袋顶了顶他,示意他放心。它绕着材料堆不紧不慢地走了一圈,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抬起后腿,在几个关键角落留下了自己的气味标记,宣告着这片区域的归属权。做完这一切,它才走到那个简易窝棚前,稳稳地坐了下来,像一个黑色的守护神,融入了夜色之中。
赵卫国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家。这一夜,他睡得并不踏实,耳朵一直支棱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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