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末的长白山,早晚已经带了明显的凉意,可日头当空时,依旧能晒得人脊背发烫。一大早,赵卫国、李铁柱,连同特意请来的孙大爷,三人带着家伙事儿和黑豹,就钻进了屯子后头的老林子。
盖房是大事,尤其是选做房梁、房柁(大梁)的大料,那更是马虎不得。这玩意儿得承重一辈子,必须得选笔直、粗壮、木质紧密、不易变形虫蛀的好木头。屯里人盖房,首选就是红松,木质坚硬,纹理顺直,还带着股松香味,防虫。
孙大爷走在最前头,背着手,步子不快却极稳,那双看惯了山林的昏花老眼,此刻却锐利得像鹰。赵卫国和李铁柱跟在后头,一个拎着开山斧,一个扛着大肚锯(一种中间宽、两头窄,适合横截粗木的锯子),黑豹则兴奋地跑前跑后,时不时抬起后腿,在显眼的树干或者石头上留下自己的气味标记,宣告着领地主权的变更。
“爷们儿,”孙大爷边走边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老烟枪特有的沙哑,“这选梁柁啊,跟选媳妇儿差不多,不能光看脸蛋儿(外表),得看骨相(内在)。首先得是‘站杆’(直立枯死的树),或者长在阳坡、石头多的地方的活树,那样的木头瓷实(结实),不爱招虫子。瞅见那歪脖子扭腰的,再粗也不能要,芯子(树心)指不定咋回事呢。”
赵卫国认真听着,不时点头。这些老辈人传下来的经验,都是血的教训,他不敢怠慢。李铁柱则憨憨地问:“孙大爷,那得多粗才算够料啊?”
“咋的也得一搂粗吧?”孙大爷比划了一下,“咱这回给卫国盖的是三间大瓦房,梁柁要是细了,撑不住劲,冬天雪大压塌了房顶,那乐子可就大了。”他顿了顿,回头瞅了赵卫国一眼,带着点揶揄,“再说了,卫国这小子心气高,保不齐以后还要起二层小楼呢,料子更得往结实了选!”
赵卫国嘿嘿一笑,没接这话茬,心里却暗道,二层小楼算啥,以后咱还得弄别墅呢。不过眼下,这三间敞亮的砖瓦房就是顶大的目标了。
越往林子深处走,树木越发高大茂密,阳光只能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点。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腐叶和草木的混合气息,偶尔还能闻到黑豹身上那股子越来越浓的、属于顶级猎犬的彪悍味道。四周安静得只剩下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和他们粗重的呼吸声。
“哗啦——”旁边的灌木丛突然一阵响动。
李铁柱吓得一激灵,赶紧端起手里的扎枪(红缨枪)。赵卫国也瞬间警惕,开山斧横在了身前。黑豹则猛地刹住脚步,身体低伏,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双眼死死盯住那片晃动的灌木。
片刻,一只顶着草绿色“帽子”(尚未骨化的鹿茸)、身上梅花斑点隐约可见的傻狍子,瞪着圆溜溜、充满好奇的大眼睛,懵懵懂懂地从灌木后探出了头。它似乎完全没意识到眼前的危险,歪着脑袋,打量着这几个不速之客,还有那条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大黑狗。
“是只傻狍子。”赵卫国松了口气,放下了斧子。这玩意儿好奇心重,有时候你开枪吓跑它,它过会儿还得跑回来看看到底是啥响动,因此得了“傻狍子”的名号。
李铁柱也咧开嘴笑了,擦了把额头的虚汗:“妈的,吓俺一跳,还以为是野猪呢。”
黑豹见主人放松了警惕,也收起了攻击姿态,但依旧盯着那只傻狍子,尾巴轻轻晃了晃,似乎在评估这傻乎乎的家伙能不能拿来打牙祭。
孙大爷眯着眼看了看,摇摇头:“公的,带茸呢,这时候不打。让它去吧。”
那傻狍子跟他们对视了足足有半分钟,才似乎终于觉得无趣,或者感觉到了黑豹那并不友善的目光,一扭头,蹦跳着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这个小插曲过后,三人更加小心。孙大爷开始仔细地审视沿途的树木,用手里的棍子敲敲树干,听听声音,或者用指甲掐掐树皮。
“这棵不行,有蚂蚁哨(蚂蚁蛀蚀的痕迹)。”
“这棵歪了,做椽子都勉强。”
“这棵是站杆,可惜是柞木,太硬,不好加工,爱裂。”
赵卫国跟在旁边,默默学习着。他重生带来的更多是宏观的眼光和模糊的记忆,对于这些具体而微的山林知识和老讲究,他深知自己远不如孙大爷这样的老炮儿。
又翻过一道长满苔藓的山梁,眼前出现一小片相对稀疏的林地,地势较高,阳光充足。孙大爷的眼睛猛地一亮,指着前方几棵格外挺拔、树皮呈灰褐色、大片剥落的大树:“瞅那儿!红松!正经的好料子!”
几人快步走过去。只见那几棵红松,棵棵都有合抱粗,树干笔直溜圆,像标枪一样直插天空,树冠如盖,针叶苍翠。树身上挂着些松塔,散发着淡淡的松脂香气。
孙大爷绕着最大那棵转了两圈,用手拍了拍树干,发出沉闷厚实的“砰砰”声。“就它了!这棵做房梁主力,旁边那两棵稍细点的做房柁,正好!”老爷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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