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萧瑟。
下邳城外的圯桥,在清冷的月光下,宛如一头匍匐在泗水之上的古老巨兽,沉默而沧桑。
张良独自一人,站在桥头。
寒风吹动着他单薄的儒衫,让他看起来,有些萧索。
他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做出了那个决定之后,压在他心头多年的重担,仿佛一下子被卸下了。
复兴韩国,这个从他出生起,就被家族赋予的使命,就像一个沉重的枷锁,捆绑了他半生。他为此奔走,为此钻营,为此不惜一切。
可到头来,他得到的,只是众叛亲离,和无尽的绝望。
直到,白怀月的出现。
那个男人,用最蛮横,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将他所有的骄傲和谋划,都砸得粉碎。
但也正是这一记重锤,让他从复国的迷梦中,彻底惊醒。
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审视这个世界。
他发现,自己以前,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他以为,凭借自己的智谋,和一些六国旧部的支持,就能撼动大秦这棵参天大树。
却不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计谋,都苍白无力。
白怀月,就是那种,绝对的力量。
既然无法成为他的敌人,那就努力,成为他的同路人。
张良不知道,白怀-月,会不会接纳自己。
但他愿意,去赌一次。
他赌的,是白怀月的格局。
一个,能说出“以杀止杀,以战止战,才是最大的兼爱”的人,一个,能将墨家钜子那样的对手,都折服的人,他的胸襟,绝不会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狭隘。
他羞辱自己,或许,真的只是像他说的那样,在给自己“上课”。
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筛选着,他认为“可教”的人。
“你,来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张良回头,看到黄石公,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老者依旧是那身黄色的粗布长袍,须发皆白,眼神浑浊,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
“晚辈张良,拜见老先生。”张良恭恭敬敬地,对着黄石公,行了一个大礼。
“不必多礼。”黄石公摆了摆手,“都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张良点了点头,语气坦然。
“哦?”黄石公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说来听听。”
“以前,晚辈读书,是为了复兴韩国,是为了张家的荣耀。”张良缓缓说道,“从今往后,晚辈读书,只为一人。”
“为谁?”
“大秦右将军,白怀月。”
黄石公听到这个名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沉默了许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晚辈,知道。”张良的语气,无比坚定,“良禽择木而栖。白将军,就是那棵,晚辈愿意栖身的,参天大树。”
“你就不怕,传出去,被天下人耻笑?说你张良,贪生怕死,卖国求荣?”黄石公的声音,变得有些严厉。
“天下人?”张良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解脱和洒脱,“天下人,吃不饱饭的时候,谁给他们一碗粥喝?天下人,流离失所的时候,谁给他们一个安身之所?”
“是那些,只会在背后摇唇鼓舌,鼓动他们去送死的六国旧贵族吗?”
“还是那个,将我们所有人都当成棋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神秘‘先生’?”
“都不是。”
“晚辈,在白将军的身上,看到了,让天下安定的希望。虽然,他的手段,霸道,甚至残忍。但是,他的目标,是正确的。”
“乱世,需用重典。快刀,方能斩乱麻。”
“晚辈,愿意,成为他手中的那把刀。哪怕,会沾满鲜血,背负骂名,也在所不惜。”
张良的话,掷地有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不休。
黄石公,静静地听着。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看着他眼中,那重燃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的光芒。
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彻底蜕变了。
白怀月那一记重锤,没有将他砸垮,反而,将他这块璞玉,砸出了万丈光芒。
“好……好一个,快刀斩乱麻!”黄石公抚掌大笑,笑声,充满了欣慰,“好一个,为一人读书!”
“老夫,没有看错你!”
他笑够了,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正是那本,被白怀月抢走的,《太公兵法》。
不,不对。
张良看着那本书,眉头微皱。
这本书,虽然用同样的锦布包裹,但感觉上,似乎和白怀月抢走的那本,有些不同。
“这本书,你还想要吗?”黄石公,将书,递到了张良的面前。
张良看着那本书,沉默了。
他知道,这本书,十有**,是假的。
白怀-月,费了那么大劲抢走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轻易地,还回来?
这,是黄石公,对他的,最后一道考验。
考验他,是否,还对这身外之物,心存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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