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骨谋 第111章 围炉夜话1

萧墨玄和崔佑璋这一“松散”，便在庄子上住了下来。美其名曰：京城喧嚣，难得浮生三日闲。

杨映溪内心虽对这二位不请自来的恶客颇有微词，真是打扰了自己的清静，但面上依旧是春风和煦，吩咐下人精心伺候，务必让两位爷住得舒心。

还有什么能比在冬日吃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更让人舒适惬意的呢？！

暖阁里炭火烧得旺，将窗外细雪的寒意彻底隔绝。铜锅中的高汤翻滚着，蒸腾起一片白蒙蒙的水汽，氤氲了每个人的眉眼，也柔和了平日里或威严、或疏离、或谨慎的神情。

崔佑璋是吃得最酣畅淋漓的一个，几杯温酒下肚，话匣子便彻底打开了。他抹了把额角吃出的细汗，说起京中趣闻：

“……你们是不知道，兵部那老主事刘大人，平日里抠搜得一个铜板恨不能掰成两半花，前几日在东市为了只斗鸡，跟人争得面红耳赤，最后竟花了五十两银子捧了回去，被他家夫人拿着鸡毛掸子从堂屋追到了大街上，那场面，啧啧！”

他说得绘声绘色，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杨映溪（秦歌）闻言，也不禁莞尔，夹了片脆嫩的菜心在清汤里涮着，笑道：

“刘大人我倒是听说过，掌管武库清吏司，素以严谨刻板着称，唯一的爱好就是斗鸡。”

人嘛总需要一些癖好，这看似与官员形象不符的爱好，或许正是那刘大人在繁重公务之余的一点慰藉。

萧墨玄优雅地蘸了点麻酱，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食物，才淡淡道：

“刘大人掌管武库账目，一向清晰，从无错漏。只要不耽误正事，不贪墨公款，花些俸禄在自己的喜好上，倒也无可厚非。”

他目光掠过崔佑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总比某些人，把俸禄都填了京城各大酒楼的账房要强。”

崔佑璋立刻叫起屈来：“王爷您这可有点不厚道了，我不也就这点口腹之欲嘛。就当自己在体察民情，了解市井百态！要知道，在酒楼经常可以听到一些让自己意想不到的消息！”

他嘿嘿一笑，压低了些声音，带些嘲讽的说，“我好歹是花在自己嘴上，比那些把银子都藏在府里发霉，或者偷偷摸摸置办产业，表面上却装得两袖清风的强吧？”

这话倒是引出了另一个话题。萧墨玄心中微动，放下银箸，执起酒壶自斟自饮，状似随意地开口：

“佑璋此言，倒让我想起一个思量许久的问题。那些朝廷上为官作宰的，所读的圣贤书上都说为父母者所求不外乎是社稷安稳，民生富足，希望能建立一个更清明、更公正的世道。

然而，在这个过程中，官员自身，是否就必须要清苦自持，摒弃所有享受与乐趣，才算是与这清正廉明一致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眼前香气四溢的火锅，窗外静谧的雪景，以及这温暖舒适的环境，继续道：

“便如眼前，这精心准备的食物，这驱寒的美酒，这温暖安逸的所在，算不算是‘享受’？若我们在此刻感到满足与愉悦，是否又与我们心中追求的清正廉明相冲突？”

暖阁内有一瞬的安静，只余锅底咕嘟的声响和炭火偶尔噼啪的轻爆。

崔佑璋挠了挠头，率先打破沉默，他的想法直接而朴实：

”我觉得不冲突啊！咱们辛苦做事，不就是为了让老百姓，也让自己，能过上好日子吗？好日子不就是有肉吃、有酒喝、有暖和屋子住？

只要这享受来得堂堂正正，是自己应得的俸禄，不搜刮民脂民膏，不盘剥下属，该干活的时候玩命干，该享受的时候痛快享受，这有什么不对？难不成非要像苦行僧似的，才叫好官？”他说着，又夹起一大片涮好的鹿肉，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观点。

杨映溪\/秦歌静静听着，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着面前的酒杯，眸光映着跳跃的炭火，显得深邃难测。片刻后，他方才缓缓开口：“《左传》有云，‘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节俭自然是美德，可过度强调清苦，矫枉过正，便成了虚伪。而享受，若源自本分，适度而为，并非罪过。”

他抬起眼，看向萧墨玄和崔佑璋，眼神锐利而清明：

“关键是不要试图试图去挑战人性。断一下官员是否称职，是否公正廉明，只需要看他在任期间，其治下的地方百姓生活如何，是食不果腹，还是三餐温饱，有瓦遮头……

做为一个普通老百姓，作为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他更关心的是——他明天能不能吃饱饭，有没有地方位，将来能不能成家立业……。

至于他头顶上的父母官，每天吃的是粗茶淡饭，还是山珍海味，他真的不关心！

水至清则无鱼，是一个广泛的道理！

享受生活无可厚非，只要合理合法，怎么享受是个人自己的选择而已！

真正重要的是，人是否能在环境陡然转变时，还能真正的不忘初心！”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耸耸肩道：“可惜啊，大多数时候，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如同敲击在玉磬上：

“我们所求的公正清明，在于制度，在于法度，在于人心之中的一杆秤，而非在于外在的衣食住行是否足够朴素。若将二者简单等同，反倒是看轻了‘公正’二字的重量。”

萧墨玄和崔佑璋都认真地听着，心中波澜微起。萧墨玄的看法，与秦公子内心深处的一些想法不谋而合

他微微颔首：

“秦公子的见解，总能带给本王不一样的体验。

我们努力改变这个时代，是希望终结那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极端不公，是希望建立一种秩序，让努力者得偿所愿，让守法者能安享太平。

这其中包括我们，也包括千千万万的普通人。”

杨映溪吃了一口肉，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能够欣赏美食，享受闲暇，体会生活之趣，这本就是‘太平’应有的模样之一。

只要不忘初心，不行差踏错，这份对生活的热爱，或许反而能让我们更真切地理解为何而战，更能体会我们想要守护的，究竟是些什么。”

她举起酒杯，眼中闪烁着真诚的光芒：“譬如这顿火锅，因是自家庄子所出，靠自身能力所得，便吃得心安理得。

与志同道合之人围炉共食，更觉滋味无穷。这份暖意与满足，只会让我更想守护这份安宁，并将其推广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