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带来的消息,如同一盆冰水,浇在刚刚因大胜而沸腾的鹰嘴涧上空。欢呼声、追杀声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一白一红两道身影上,空气中弥漫着胜利后的疲惫与对新局势的茫然。
萧景淮一步步走上崖壁,脚步看似沉稳,但唯有紧跟着他的萧景汐能看出他步伐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她快步上前,不动声色地扶住他的手臂,将自身温热的内力缓缓渡了过去。
“还能撑住吗?”她声音极低,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
萧景淮借着她的力道站稳,冰蓝色的眸子扫过下方正在清理战场、收拢俘虏的己方士兵,又望向钦差即将到来的方向,微微颔首,声音同样低沉:“无妨。”他顿了顿,补充道,“李文弼此人,古板但不昏聩,是典型的保皇党。他此来,查明真相的心思,或许比维护李恒更重。”
萧景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所以,我们还有争取的余地。”
“前提是,我们展现出足够的价值,和……可控性。”萧景淮的目光落回自己依旧萦绕着丝丝寒气的手掌,语气带着一丝自嘲。方才那如同神魔般的力量,在朝廷眼中,恐怕与“妖邪”无异。
萧景汐握紧了他的手,语气坚定:“无论如何,我们在一起。”
很快,罗锋带着几位将领匆匆赶来,脸上混合着胜利的兴奋和对未来的忧虑。“侯爷,大小姐,战场初步清理完毕。王恪所部溃散,斩首逾万,俘获数千,缴获军械粮草无算!我军……亦伤亡近三成。”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沉下去。
鹰嘴涧的守军,经历连番血战,已是强弩之末。
“厚葬阵亡弟兄,抚恤加倍。俘虏打散看管,严加甄别。”萧景淮迅速下令,随即话锋一转,“罗锋,你立刻带人,将战场仔细打扫一遍,尤其是王恪中军所在区域。任何可能与李恒、赵阔罪证相关的文书、信物,哪怕只是碎片,全部收集起来!要快,在钦差抵达之前完成!”
他必须掌握更多的筹码。
“是!”罗锋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而去。
“阿姐,”萧景淮又看向萧景汐,“劳你整顿军容,稳定人心。同时,将我们之前掌握的,关于李恒、赵阔克扣军饷、勾结外敌的部分证据副本准备好。我们要……主动出击。”
萧景汐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在钦差面前,不能一味被动防守,更要主动展示“冤情”和“实力”。“我明白,这就去办。”
整个鹰嘴涧如同一个精密的仪器,在两位主人的指挥下,开始为迎接钦差做最后的准备。肃杀之气渐渐被一种紧张而有序的氛围取代。
***
午后,阳光刺破云层,照耀在尸横遍野、冰晶与焦土混杂的战场上,更显凄厉。一支规模不大却仪仗森严的队伍,出现在地平线上。杏黄旗、龙节、斧钺……代表着天子威仪的符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钦差大臣、成国公李文弼,到了。
他坐在宽大的马车中,透过车窗,看着沿途那触目惊心的战场痕迹,尤其是那片突兀的、至今仍在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冰封之地,以及其中那些姿态各异的冰雕,花白的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股令人灵魂战栗的极致寒意。
“好霸道的力量……好狠辣的手段。”李文弼喃喃自语,苍老的脸上满是凝重。他收到的情报与眼前所见相互印证,那个“死而复生”的镇北侯萧景淮,恐怕真的拥有了超越凡俗的力量。这对于朝廷而言,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队伍在距离鹰嘴涧口一里之外停下。李文弼整理了一下衣冠,在随从的搀扶下走下马车。他抬眼望去,只见涧口已然被简单清理过,但残留的血迹和焦痕依旧诉说着不久前战斗的惨烈。一队衣甲染血、却队列整齐、眼神彪悍的士兵肃立两旁,虽无声,但那冲天的煞气却扑面而来。
而在队伍的最前方,站着两人。
左侧男子,一身玄色劲装早已破损染尘,却难掩其挺拔如松的身姿。最为刺目的是那一头披散的白发,以及那双淡漠得如同万载寒冰的蓝色眼眸。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周围的光线似乎都黯淡了几分,空气温度明显低于他处。正是萧景淮。
右侧女子,一身红衣虽沾染血污,却依旧明艳如火。她身姿高挑,容颜倾国,眉宇间带着历经沙场的英气与沉稳,丝毫不逊于身旁的男子。正是萧景汐。
两人身后,是罗锋等一众将领,目光灼灼,带着审视与戒备。
李文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动,迈步上前。他身后跟着捧着圣旨的仪仗官和护卫。
“圣旨到!镇北侯萧景淮,昭华郡主萧景汐,接旨——”仪仗官拉长了声音,高亢的嗓音在空旷的战场上传出老远。
按照礼制,萧景淮与萧景汐应率众跪接。
然而,萧景淮只是微微躬身,抱拳行礼:“臣,萧景淮,甲胄在身,不便全礼,望钦差大人见谅。”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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