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医庐,石板路被浓稠的晨露浸得发亮,泛着湿润的幽光。苏小白小心翼翼地捧着刚煎好的药碗往回走,那木屐每踩在布满青苔的石板上,便发出 “咯吱” 的轻响,仿佛在诉说着清晨的静谧。
忽然,檐角悬挂的铜铃毫无预兆地急促晃动起来,清脆的铃声打破了周遭的宁静。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月洞门边站着三个内门弟子。他们身着的玄色衣袍质地精良,随着激烈的手势,下摆轻轻扫过阶前嫩绿的药草,惊起几点晶莹的露珠。其中一人手腕轻抖,折扇 “啪” 地展开,骨面上雕刻的流云纹在微光下若隐若现,透着几分潇洒与贵气。
听说了吗?林师姐天天往医庐跑,就为了看那个外门的废物。 朱漆廊下传来清脆的竹骨相撞声,鎏金折扇敲在玉白掌心的声响,裹挟着盛夏的蝉鸣掠过药圃。苏小白握着药碗的手指骤然收紧,粗瓷碗口边缘深深嵌进虎口,蒸腾的药汁随着腕间颤抖晃出碗沿,几滴深褐色的汁液坠落在靛青色裤脚,转眼间洇出铜钱大的圆斑,像极了医庐里那株血参滴落的汁液。
“可不是嘛,” 那弟子故意抬高穿着金丝绣云纹锦靴的脚,在青石板上重重碾了碾,腰间羊脂玉佩随着动作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像是在应和他话语里的轻蔑,“那苏小白除了会耍些见不得人的淬毒暗器,连基础的清风十三式都练得破绽百出。上次宗门演武,剑尖连半丈外的木牌都碰不到,还妄想抱上清微长老座下首席的大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第三个一直没说话的弟子突然冷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储物袋,鎏金纹络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上次黑风岭任务,那些强盗的淬毒弯刀擦着他后颈劈下来时,若不是林师姐以本命法器硬抗,他早成了刀下亡魂。 他故意拖长尾音,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诸位可还记得?当时他浑身发抖跪在地上,连剑都握不稳 —— 这般废物,却总在任务结束后追着林师姐献殷勤,不是想借她的光往上爬,还能有什么心思?
青瓷药碗在掌心震颤出细密的涟漪,苏小白死死攥着碗沿,指节泛白得几乎要渗出血珠。药汁在碗中荡开,倒映着窗外摇曳的竹影,恍惚间竟与昨日换药时重叠 —— 林青烟半跪在榻前,素白指尖缠着浸了药汁的布条,垂落的发丝扫过他渗血的伤口,清苦的药香里混着若有若无的雪松香。
她将浸透百年雪蜜的冰糖塞进他掌心时,动作生涩得像是藏着某种小心翼翼的秘密。少女耳尖浮起的浅粉比晨露浸润的桃花还要娇怯,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此刻那些画面突然化作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喉间泛起铁锈味,后背狰狞的剑伤仿佛又裂开,滚烫的血珠顺着脊柱蜿蜒而下,在亚麻布料上洇出暗红的花。
“小白?” 林青烟的声音裹着晨雾般的湿润,从身后飘来,还带着艾草特有的清苦气息。苏小白握药碗的指尖猛地收紧,瓷面沁出的凉意顺着掌心往上爬。他转身时草鞋在泥地上打滑,撞进一双被晨露洗过的杏眼 —— 林青烟斜挎着竹篮,蓝布裙摆扫过药圃边的益母草,竹篮里金银花还凝着碎钻般的露水,在朝阳下折射出星芒。
他本能地后退半步,手腕翻转着要将药碗藏去身后,可那抹深褐色的药汁却顺着碗沿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出蜿蜒的痕迹。林青烟的目光立刻被滴落的药汁勾住,竹篮里的艾草枝随着她的动作沙沙作响,露出底下几株新鲜的白芷,叶片上还沾着未干的夜露。
林青烟指尖轻轻叩响青竹药碗,瓷壁震落的水珠在月光下凝成细碎银芒。她发间玉簪映着檐角灯笼,随着转身的动作划出半道冷光,月白色裙摆掠过石缝里颤巍巍的蒲公英,绒球被带起的风拂散,如同此刻被打断的窃窃私语。
“药凉了。” 她的声音裹着后山寒潭的雾气,尾音落在某个骤然噤声的内门弟子身上。那人喉结滚动着想要辩解,却在触及她垂落的墨发间若隐若现的暗纹时,生生将话咽回肚里 —— 那是掌门亲赐的 “听雪纹”,但凡宗门秘辛,见此纹者当三缄其口。
她莲步轻移,广袖扫过石桌上未收的茶盏,泠泠水声漫过满地碎银般的月光:“你们在聊什么?” 尾音拖得极长,像极了悬在檐角将坠未坠的冰凌,将三个弟子钉在原地,唯有檐角铜铃在夜风中发出细碎的呜咽。
折扇弟子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出现,脸上的嘲讽僵了一瞬,随即换上谄媚的笑:“我们在说林师姐仁心,连外门弟子都这般照拂。” 他的目光在苏小白身上打了个转,折扇又慢悠悠合上,“只是不知苏师弟何时能晋级内门?总在外门蹉跎,怕是辜负了师姐的心意。”
苏小白的喉结上下滚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知道自己修为低微,进宗门三年才勉强突破练气四层,比起眼前这些十五六岁就已是筑基期的内门弟子,确实像个笑话。可当 “废物” 两个字砸在脸上时,胸腔里还是像塞进了团浸油的棉絮,又闷又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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