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峰的话音在船长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砸在金属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苏晚晴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情绪的波动。
这种极致的冷静,反而让陈海峰准备好的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拉开门,对着外面吼道:“轮机长!大副!都给我滚过来!”
几分钟后,一行人来到了船坞。
巨大的龙门吊下,一艘小型的深海潜水器正静静地停泊在支架上。它的白色外壳上布满了划痕与凹陷,那是无数次与深海压力对抗后留下的功勋章。
这就是“奋斗者”号。
陈海峰指着潜水器,对着苏晚晴,声音依旧生硬:“东西就在这。老刘!”
一个头发花白、满手油污的老技术员走了过来,他是这艘船的轮机长,也是“奋斗者”号的半个“亲爹”。
“船长。”
“把‘奋斗者’号所有的设计图纸、维修记录、下潜日志,全部搬出来,给这位苏主任过目。”陈海峰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轮机长老刘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苏晚晴,眼神里全是怀疑。但他还是执行了命令。
很快,两大箱沉重的牛皮纸文件被抬了出来,在地上铺了开来。那堆积如山的图纸,每一张都比桌子还大,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复杂的线路和结构。
大副和几个船员围在一旁,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乖乖,光这些图纸,我当初跟着老师傅学,就看了足足三个月。”
“这小姑娘看得懂吗?别是把机械图当成美术画了吧?”
“船长也是被逼急了,跟她赌这个气。”
议论声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陈海峰抱着搪瓷缸,靠在一旁的集装箱上,冷眼旁观。他倒要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打算怎么收场。
在他看来,一个星期,她能把这些资料理顺就不错了。
然而,苏晚晴的动作,却让所有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她没有一张一张地翻看,而是蹲下身,目光如同最高精度的扫描仪,从那一堆图纸上一扫而过。她的视线移动速度极快,快到让人怀疑她是否真的在看。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船坞里只剩下海风吹过吊臂的呜呜声,和她偶尔翻动图纸的沙沙声。
围观的船员们,表情从看戏,变成了困惑,最后化为了一丝凝重。因为他们发现,苏晚晴的眼神太过专注,那种专注,不像是装出来的。
两个小时后,苏晚晴站了起来。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走到陈海峰面前。
“看完了。”
陈海峰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强行咽下去,呛得咳了两声:“看完了?你看懂了什么?”
“我看懂了它为什么只能下到七千米。”苏晚晴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转身,走到那堆图纸前,从中精准地抽出三张,摊在地上。
“第一个问题,耐压壳。”她指着主结构图,“你们用的是当时最好的钛合金,但结构设计是传统的圆柱形加半球封头。这种设计在超高压下,应力会集中在圆柱与半球的连接焊缝处。七千米,就是这个结构能承受的极限,再往下,这里会第一个崩溃。”
轮机长老刘的瞳孔猛地一缩。这个问题,他跟设计院的专家争论过无数次,对方始终坚持理论数据没问题,可每次下潜到六千八百米,声呐应力监测系统都在这个位置发出刺耳的警报。
苏晚晴没有停,又指向第二张图,那是能源系统的线路图。
“第二个问题,能源。你们用的银锌电池组,能量密度不够,而且在深海低温高压环境下,电压输出极不稳定。一旦进行高功率作业,比如启动机械臂,电压就会瞬间跌落,导致整个系统重启。我猜,你们在水下,一定遇到过不止一次的‘瞬间断电’。”
“你……你怎么知道?!”大副失声叫了出来。
那次在六千米海底,潜水器突然全船断电,在漆黑的深海里自由落体了整整三十秒,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这件事,是船上的绝密,除了几个当事人,没人知道!
所有船员的脸上,都露出了见鬼一样的表情。
苏晚晴的指尖,落在了第三张图纸上,那是声呐系统的设计图。
“第三个问题,声呐。这套系统的设计,没有考虑到超深水环境下的温跃层、盐跃层和声速信道对信号的复杂影响。深度超过五千米后,它的信号衰减会呈指数级增加,反馈回来的地形图像,失真率会超过百分之四十。你们看到的,和实际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轰!”
这番话,像一颗炸弹,在陈海峰和所有船员的脑子里炸开。
他们想起了无数次在深海中,声呐显示前方是平地,潜水器却险些撞上突然出现的海底山脊。原来,不是设备故障,而是从根子上就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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