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首辅：杨士奇 第68章 怒涛寻踪

福州城内的喧嚣与庄园内外的对峙，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杨士奇心无旁骛，在临时签押房内，将一夜鏖战与初步审讯所得，凝练成一份措辞严谨、证据确凿的密奏。他并未过多渲染，只是将私铸工坊的规模、缴获军械的数量、暗账记录的贿赂与“潜蛟岛”往来，以及钱福在逃、部分官员涉嫌等情，一一陈明。最后，他恳请陛下圣裁，并授权追查“潜蛟岛”及通缉钱福。

封好奏报，他唤来两名最可靠的锦衣卫，令其一人双马，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分不同路线驰送北京，务必亲手交予司礼监随堂太监，直呈御前。

几乎同时，派去探查后山秘径的锦衣卫也带回了消息。那条小路蜿蜒曲折，最终通向一处极为隐蔽的小型沙滩，那里有明显的船只停靠和多人离去的痕迹，脚印杂乱，直奔深海方向而去。

“果然出海了……”杨士奇目光幽深。钱福的逃离路线，更加印证了“潜蛟岛”的存在与其重要性。那里恐怕不仅是中转站，更可能是其老巢，甚至是与倭寇或其他海外势力接头的据点！

必须尽快出海追索！迟则生变，一旦钱福在岛上销毁证据，或与外界勾结，再想抓他就难如登天。

然而，调动水师战船，非比寻常。他虽持虎符，有权调动南京右卫骑兵，但水师系统相对独立，尤其是福建水师，其内部是否干净，犹未可知。若贸然动用本地水师，难保不会走漏风声。

他立刻又修书一封，将钱福可能逃往“潜蛟岛”及急需战船追捕的情况写明，派人火速送往南京，交予守备顾兴祖，请其以南京守备府名义，协调可靠水师力量，或从浙江调船，前来支援。

做完这一切，杨士奇强压下立刻扬帆追凶的冲动，他知道，越是此时，越需稳住阵脚。他重新坐镇庄园，开始第二轮更深入、更有针对性的审讯。这一次，他重点审讯那些可能接触过航线、或对“潜蛟岛”及钱福海上力量有所了解的人，比如被抓获的“鬼湾”接货头目、工坊里负责物资调配的管事。

刑求并非目的，瓦解心防才是关键。杨士奇恩威并施，一方面以谋逆大罪相胁，言明首恶必办，协从若主动交代或可宽宥；另一方面，则许以重赏，寻求关于“潜蛟岛”方位、钱福海上船队规模、甚至可能与之外通势力的任何线索。

在高压与利诱之下，终于有人扛不住了。一名负责与海上船只联络的小头目，为了活命，战战兢兢地吐露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他虽不知“潜蛟岛”具体方位，但曾听醉酒的钱福炫耀过，其船队往来“潜蛟岛”，需凭借一套特殊的“星盘海图”，并依赖几位精熟“黑水洋”航道的老舵手。而钱福身边，就有一位被称为“陈舵把子”的老舵工，对此航线最为熟悉，据说曾是纵横南洋的老海寇，被钱福重金网罗。

陈舵把子！这是一个关键的名字！

几乎同时，另一名被抓获的钱福贴身护卫，在隔离审讯中，也提到了这个“陈舵把子”，并透露此人并未随钱福一同逃离，而是因前几日风寒，留在福州城内某处隐秘的外宅中休养！

峰回路转！

杨士奇精神大振！找到这个陈舵把子，就等于找到了通往“潜蛟岛”的活地图！

他立刻下令，封锁消息，同时亲自点选一队绝对可靠的锦衣卫和军士，根据那护卫提供的模糊地址，直扑福州城内。

此时，天色已再次暗了下来。福州城华灯初上，看似平静的街巷之下，一场无声的搜捕正在紧张进行。根据线索，那处外宅位于城南一片鱼龙混杂的街区。

当杨士奇带人悄然包围那座不起眼的小院，破门而入时，只见屋内药味浓郁，一个头发花白、面色蜡黄的老者正卧在榻上咳嗽，见到突然闯入的官军，惊得猛地坐起，随即面如死灰。

“你便是陈舵把子？”杨士奇目光如电，直视老者。

老者嘴唇哆嗦，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然承认。

“钱福已逃，‘永昌号’已覆。私铸军械，通倭叛国，是何等大罪，你应该清楚。”杨士奇声音冰冷，“现在，能救你性命的，只有一条路——带我们找到‘潜蛟岛’！”

陈舵把子浑身一颤，浑浊的老眼中闪过剧烈的挣扎。他深知“潜蛟岛”意味着什么，也清楚背叛钱福的下场。但看着周围明晃晃的刀剑和杨士奇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求生的**最终压倒了一切。

他颓然瘫软下去，嘶哑道：“……岛，在……在琉球东北，一片暗礁群之后，没有……没有特定的海图，要……要靠观测星象，辨识水流暗涌……只有……只有老朽和另外两个老伙计认得路……”

“另外两人现在何处？”

“一个……去年死了。另一个，跟着钱东家……上岛了……”

杨士奇心中一定，有此人在手，找到“潜蛟岛”便有了八成把握！

“给他治病，看好他！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杨士奇下令，随即留下心腹严密看守。

走出小院，夜风拂面，带着一丝海水的咸腥。杨士奇抬头望向东南方向的夜空，那里星辰初现。

如今，人证（陈舵把子）、物证（工坊、军械、暗账）俱在，只待水师战船一到，便可扬帆出海，直捣那隐藏在大海深处的魔窟！

然而，他心中清楚，茫茫大海，变数极多。钱福在岛上经营日久，必有防备。此行，绝非坦途，而是另一场吉凶未卜的征途。

但帝命在身，职责所在，纵有千难万险，亦不容退缩。

他握紧了拳，目光坚定。下一次升起的朝阳，或许将照亮通往“潜蛟岛”的航路，也必将照亮这场席卷东南的怒涛，最终归于平静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