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首辅：杨士奇 第49章 血色献俘

北征大军的凯旋仪典，最终定在了秋末一个天高云淡的日子。整个北京城张灯结彩，旌旗蔽空，从正阳门到皇城的御道两侧，挤满了翘首以盼的百姓与维持秩序的军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骄傲、兴奋与紧张的气息。

杨士奇按品秩，身着绯袍，与其他翰林院官员一同，立于午门外的文武官员班次中，参与迎驾。他位置不算靠前，能清晰地看到御道尽头那缓缓行来的、如同钢铁洪流般的凯旋队伍。

走在最前方的，是盔明甲亮、手持各式虏获旗帜的仪仗骑兵，马蹄声如雷鸣，带着踏破贺兰山阙的肃杀之气。随后是装载着大量战利品——皮革、牲畜、乃至被缴获的蒙古王公金帐仪仗——的马车，琳琅满目，彰显着帝国的武功赫赫。

再往后，便是此次献俘仪典的核心——被绳索串联、衣衫褴褛、面色灰败的蒙古贵族俘虏们。他们低垂着头，在明军将士的押解下，步履蹒跚，与周围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而这一切荣耀的顶点，是行进在队伍最后，被众多骁勇骑士簇拥着的那人。

汉王，朱高煦。

他并未穿着亲王常服，而是一身玄色铁甲，外罩猩红斗篷，骑在一匹神骏异常的乌骓马上。阳光照射在冰冷的甲胄上，反射出令人不敢直视的寒光。他面容黝黑了不少，更添风霜之色，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眸，此刻锐利如故，顾盼之间，带着大胜归来、睥睨天下的骄横与煞气。他所过之处，欢呼声愈发震耳欲聋，许多百姓甚至激动地跪伏在地。

杨士奇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不少官员，尤其是那些武将和汉王党羽，望向朱高煦的目光中，充满了狂热与敬畏。这股无形的气势，如同实质般压向文官队列，压向那站在百官最前方、代表皇帝迎接凯旋大军的太子朱高炽。

太子今日穿着正式的储君冕服，身形更显肥胖臃肿，站在高大英武、杀气腾腾的汉王面前，气势上便弱了不止一筹。他脸上努力维持着符合身份的、庄重而欣慰的笑容，但杨士奇离得不算太远，能看到他额头细密的汗珠，以及宽大袖袍下微微颤抖的手指。

“臣，朱高煦，奉旨北征，赖陛下天威，将士用命，今荡平残元，献俘阙下，特向陛下、太子殿下复命！”朱高煦声如洪钟，在午门前勒住战马，对着御阶之上的太子（代表皇帝）拱手行礼，动作刚猛，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太子连忙上前一步，依制说了一番褒奖勉励的场面话，声音虽尽力提高，却依旧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接下来，便是繁琐而隆重的献俘仪式。俘虏被押解至太庙、社稷坛告祭列祖列宗，然后等待皇帝的最终发落。

整个过程，杨士奇都默默旁观着。他心中并无多少激动，反而充满了忧虑。汉王此番立下不世之功，其声望、权势已然达到顶峰。陛下会如何封赏？太子又将如何自处？朝堂的平衡，恐怕要被彻底打破了。

仪式持续了将近一整日，直到夕阳西斜，方才接近尾声。就在众人都以为一切将顺利结束，准备随驾入宫参加庆功宴时，异变陡生！

当最后一批身份较高的蒙古贵族俘虏被押至御前，听候象征性的审判时，其中一名被捆绑得结结实实、头发蓬乱的老者，忽然猛地抬起头，用生硬的汉语，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

“朱棣！伪帝！你篡位夺权，残害忠良，必不得好死！我蒙古勇士，终有一日会踏平你的京城！还有你——朱高煦！你这刽子手！屠我部落，杀我子民，长生天会降下雷霆，将你碎尸万段！！”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刻骨仇恨的诅咒，如同一声霹雳，炸响在原本庄严肃穆的场合！所有人都惊呆了！

负责押解的军官反应过来，厉声呵斥，上前用刀鞘猛击那老者的嘴，试图让他住口。但那老者仿佛疯魔了一般，满口鲜血淋漓，依旧含糊不清地厉声咒骂，目光怨毒地死死盯着御阶之上的太子（在他眼中，或许代表着朱棣）和马上的朱高煦。

场面瞬间混乱！

太子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吓得脸色煞白，连连后退，几乎站立不稳。左右内侍慌忙上前搀扶。

而汉王朱高煦，面对这直指其父其身的恶毒诅咒，勃然大怒！他眼中凶光毕露，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厉喝一声：“狗鞑虏，安敢狂吠！”

话音未落，他竟一夹马腹，乌骓马如同离弦之箭般蹿出！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冲到那老者俘虏面前，手起剑落！

一道血光冲天而起！

那老者的头颅被齐颈斩断，翻滚着飞了出去，无头的尸身兀自挺立了片刻，才喷涌着鲜血，重重倒地！

刹那间，整个午门广场，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那匹乌骓马喷着响鼻，马蹄不安地刨着地面。汉王朱高煦端坐马上，手持滴血的长剑，胸甲上溅满了殷红的血点，宛如一尊杀神。他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众人无不低头避让，心生寒意。

当众斩杀献俘！这简直是骇人听闻！是对礼法的极大践踏！

太子朱高炽看着那滚落脚边、双目圆睁的头颅，闻着那浓重的血腥气，再也支撑不住，双眼一翻，竟直接晕厥过去！

“殿下！太子殿下！”左右顿时乱作一团。

杨士奇站在人群中，看着这如同修罗场般的一幕，看着那持剑而立、煞气冲天的汉王，再看看那昏厥过去、被众人手忙脚乱抬下去的太子，他的心，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