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首辅：杨士奇 第69章 怒海惊涛

陈舵把子的投诚，如同在密不透风的铁幕上撬开了一道缝隙。杨士奇深知时机稍纵即逝，一面命人好生看管、医治这位关键人物，一面加紧催促南京方面的水师支援。

等待并未持续太久。三日后，由南京守备顾兴祖亲自协调、自浙江水师急调的两艘大型福船、四艘巡海快船，终于抵达福州外海。带队的是浙江水师一员悍将，姓冯，名远，肤色黝黑，眼神锐利如鹰，一看便是久经风浪之辈。他验过虎符与顾兴祖手令，对杨士奇这位持天子密旨的钦差极为恭敬。

“杨大人，冯某奉令前来，船队皆已备足淡水食粮，将士枕戈待旦，但听大人调遣！”冯远声音洪亮，带着水师将领特有的豪迈。

“冯将军辛苦！”杨士奇无暇客套，直接引入正题，将“潜蛟岛”之重要、钱福可能匿于其上等情况简要说明，并提到了关键人物陈舵把子。

冯远听闻“潜蛟岛”可能藏有大量军械且与通倭有涉，神色立刻变得无比凝重。“大人放心，海上缉盗拿贼，正是我水师本分！既有向导，末将必竭尽全力，捣毁此巢穴！”

事不宜迟，杨士奇当即决定，次日凌晨便扬帆出海。他亲自押着身体状况稍有好转、但眼神依旧惶恐的陈舵把子登上了冯远的旗舰福船。为防万一，他并未将所有缴获的物证都带上船，而是将大部分暗账、名单等文书证据，另派心腹由陆路加紧送往京城，自己只带了部分关键账册副本和那异常铁胚样本。

晨雾弥漫，船队悄然驶离福州港，依照陈舵把子指引的方向，向着东南深海的未知领域进发。

初始几日，航行尚算顺利。海天一色，波澜不惊。陈舵把子起初还有些闪烁其词，但在杨士奇冷冽的目光与冯远麾下老舵手对其指引的不断验证下，不得不打起精神，凭借其丰富的经验，观测星象、辨识水流颜色与涌动的细微差别，指引着航向。

越往深海，景色愈发荒寂。海水颜色由碧蓝转为深黛，偶尔可见巨大的鱼群掠过船底阴影，天空中盘旋的海鸟也日渐稀少。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杨士奇大部分时间都站在船头甲板，任凭海风吹拂青衫。他望着那无边无际的蔚蓝，心中思绪万千。此行成败，关系东南海防能否廓清，更关系陛下对他的信任是否值得。钱福在岛上经营多年，必有武装，海战非他所长，一切都要倚仗冯远这位水师将领。

冯远倒是显得沉着老练，不时与陈舵把子交流几句，校准航线，同时命令各船保持战斗队形，哨戒加倍小心。

航行至第五日午后，一直沉默指引方向的陈舵把子，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异样，他指着前方一片看似寻常的海域，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人，将军……前面，再往前约半日航程，绕过那片看着像‘卧牛’的暗礁群……就……就快到‘潜蛟岛’的外围水域了。那地方……暗流多，常有……常有雾气，而且……”他咽了口唾沫，“而且钱东家……不，钱福，在那边布了……布了了望哨和小船。”

终于要到了！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同时也绷紧了神经。冯远立刻下令：“全军戒备！帆降半，减小动静！哨船前出三里，密切监视前方动静！”

船队的速度慢了下来，如同潜行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滑入那片被陈舵把子称为“卧牛礁”的险恶水域。果然，越往前行，海面上开始泛起稀薄的雾气，水流也变得紊乱起来，船身不时微微颠簸。

气氛陡然紧张。杨士奇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握紧了腰间佩剑的剑柄——这更多是一种心理安慰。

突然，前方雾气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唿哨！紧接着，是几声短促的锣响！

“被发现了！”冯远脸色一沉，“全队加速！准备接战！”

几乎在他下令的同时，前方雾气里猛地冲出七八条狭长的快船！船型正是杨士奇在“鬼湾”见过的那种“鬼鳐”舟，速度极快，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官军船队直扑过来！船上的悍匪手持弓弩，甚至隐约可见闪着火绳光芒的火铳！

“放箭！火铳准备！”冯远临危不乱，嘶声下令。

刹那间，箭矢如同飞蝗般在空中交错！官军船上的碗口铳也发出怒吼，炮弹砸在对方快船周围，激起冲天水柱！

战斗瞬间爆发！海面上杀声震天，铳炮轰鸣，箭矢破空！对方快船仗着速度灵活，不断试图靠近发射火箭，或跳帮接舷战。官军福船则凭借船体高大坚固，火力凶猛，奋力还击。

杨士奇在亲兵护卫下，紧靠在船舷旁，耳边尽是呼啸的箭矢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这是他第一次亲身经历如此规模的海上接战，硝烟与血腥味混杂着海水的咸腥扑面而来，令人作呕。他看到有军士中箭倒下，也看到冲得太近的贼船被官军集中火力轰得木屑横飞，贼人惨叫着落水。

“保护杨大人！”冯远一边指挥若定，一边不忘派人护住杨士奇。

激战约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来袭的七八条快船大半被击沉或重创，剩余两三艘见势不妙，唿哨一声，借着雾气掩护，调头便跑，显然是回去报信了。

海面上暂时恢复了平静，只留下漂浮的木板、尸体和一丝丝晕开的血色。

冯远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海水，走到杨士奇身边，沉声道：“大人，贼寇已有防备，看来一场硬仗免不了了。前面恐怕就是‘潜蛟岛’，我们需一鼓作气冲过去！”

杨士奇压下心中的翻腾，点了点头，脸色苍白却目光坚定：“全凭将军指挥！”

船队不再隐藏行迹，升起满帆，沿着贼船逃窜的方向，破开迷雾，猛冲过去！

又行了约一个时辰，前方雾气渐薄，一座岛屿的轮廓，在视野尽头隐隐浮现。那岛屿并不算很大，但地势崎岖，沿岸多是陡峭的崖壁，只有少数几处看似可以登陆的滩涂。岛上林木茂密，隐约可见一些人工建筑的痕迹。

“潜蛟岛”！终于找到了！

然而，众人还来不及喜悦，便看到岛屿附近的浅水区，赫然停泊着大小十余艘船只，其中竟有两艘体型不小的海沧船！岸上，人影绰绰，显然正在紧急布防！

钱福果然在此！而且，其拥有的海上力量，远超预估！

冯远面色凝重，深吸一口气，猛地拔出佩刀，指向岛屿，声如洪钟：

“将士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日！目标，‘潜蛟岛’，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