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郡的春汛带着碎月海的潮气,漫过青石巷的门槛时,卷来片半透明的鱼鳞。
苏晚蹲在阶前拾起鱼鳞,发现上面的月纹竟与骨札里的接骨阵重合,边缘还粘着几粒细沙——是东海来的信,被潮水捎到了巷口。
“沈砚,你看这鳞。”她用骨针挑开鳞上的沙粒,沙粒堆里露出个极小的骨哨,哨身上刻着三圈月轨纹,是守月人特制的信物,“定是东海的渔民在催了,这哨声能引接骨鱼,他们怕是已在沉月岛外围等了许久。”
沈砚正往行囊里装月髓骨粉,闻言回头时,看见窗台上的月骨花正对着晨光舒展花瓣,花芯处凝结的露珠坠落在骨札上,洇开了新页上的浪花纹。“再带些花籽。”
他抓起竹匾里最饱满的一把,塞进苏晚的骨札夹层,“守月人说沉月岛的海水带着寒气,花籽混着骨粉撒下去,或许能在海底长出新根。”
孟铁衣扛着柄新铸的骨桨进来,桨叶上刻满了月轨弧,划水时能顺着洋流的方向省力:“昨夜新月坛的观星台又发了新芽,那小少年非要跟着去东海。”
他把骨桨靠在门边,从怀里掏出块打磨光滑的鲸骨,“他说这骨头能听懂海浪的话,让我带给你们当信物。”
鲸骨上的接骨阵还留着少年未刻完的痕迹,尾端却已长出层薄薄的骨膜,像极了当年沈砚在月葬渊见到的圣师骨再生的模样。
苏晚用指尖抚过那些刻痕,突然笑起来:“这孩子的骨刀总爱往弧线末端多划半寸,和你当年在骨烬炉边铸刃时一个毛病。”
出发那日,巷口的老槐树下挤满了人。张叔拎着坛西域来的花酒,非要塞进行囊:“我儿子说那边的骆驼喝了这酒,伤腿好得更快。”
卖杂货的李婶则往苏晚手里塞了包花酱,里面掺着漠北的驼奶,“守月人说甜能克寒,海底的旧骨闻着这味,说不定会愿意出来见客。”
孩子们围着雪橇蹦蹦跳跳,手里举着各式各样的骨制护符——有刻着接骨鱼的狼骨,有嵌着月骨花瓣的驼骨,还有用东海贝壳磨成的月牙形。
“沈大哥,苏姐姐,这是我们画的海图!”领头的孩子展开张羊皮纸,上面用木炭画着歪歪扭扭的波浪,浪尖处点着无数个小圆圈,“每个圈都是月骨花,能照亮海底的路!”
船驶出苍梧郡地界时,沈砚回头望了眼岸边,发现老槐树的枝条正随着船行的方向轻轻摇晃,去年结的骨铃在风里叮咚作响,声纹竟与少年刻的鲸骨产生了共鸣。
他忽然想起昨夜小少年说的话:“所有骨头都在说话,只是我们得凑近些才能听见。”
航行到第三日,海水渐渐变成了青碧色。
守月人的信使站在船头,举着骨哨吹奏起来,哨声里掺着月骨花的清香,引得水里跳出无数接骨鱼,鱼背上的月纹在阳光下连成片,像条流动的银带,在船后追随着。
“前面就是沉月岛了。”信使指着远处海面下若隐若现的黑影,那里的海水泛着淡淡的玉色光晕,“渔民说月圆时,能看见海底有巨大的骨影在动,像是有人在海底画阵。”
沈砚蹲在船舷边,将孟铁衣给的鲸骨放进水里。骨头上的接骨阵立刻亮起,周围的接骨鱼突然齐齐转向,朝着沉月岛的方向摆尾,鱼尾划出的弧线竟与骨札里的月轨新图完全重合。
“它们在引路。”他望着鱼群消失的海面,那里的海水正微微震颤,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海底苏醒。
苏晚翻开骨札,发现新页上的浪花纹正在慢慢变深,边缘处渗出些淡青的水痕,顺着纸纹往旧页的《月核归位图》上爬。
“祖母的骨片在发热。”她按住骨札夹层里的旧骨片,那里的月纹正与海底传来的震颤产生共鸣,“沉月岛的旧骨,认得我们身上的气。”
傍晚时分,船终于泊在沉月岛外围的浅滩。岛上的礁石缝里竟长满了月骨花,花瓣带着海水的咸涩,却依旧开得蓬勃。
沈砚踩着礁石上岸时,发现每块礁石上都刻着模糊的接骨阵,被海浪冲刷得圆润的纹路里,嵌着些细小的鱼骨,竟是接骨鱼褪下的旧鳞。
“这些阵不是人为刻的。”苏晚拾起块礁石细看,阵纹的边缘还留着海水侵蚀的痕迹,“像是海浪带着鱼骨一遍遍拍打礁石,慢慢磨出来的——就像老槐树上的接骨阵被新芽裹着长,天地自己在学着修复裂痕。”
夜幕降临时,沉月岛的沙滩突然泛起荧光。无数细小的月骨花籽从沙里钻出来,在月光下长成株株细藤,藤叶间开出的花竟带着鱼鳞的光泽。
孟铁衣举着火把走在前面,突然停住脚步:“你们看那礁石群。”
远处的礁石在夜色里连成个巨大的环形,环心处的海水正汩汩冒泡,里面浮出块巨大的月骨,骨头上的接骨阵被月光照得发亮,阵纹间游动的接骨鱼,鳞片上竟映着上古接骨人的影子——有以身化骨的圣师,有在月葬渊牺牲的守月人,还有无数不知名的身影,正顺着阵纹往环心处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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