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列车 第176章 你的选择

随着明卦与沈天漠那带着几分戏谑的“冰淇淋旧怨”被揭开，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莫兰泽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的伤势和翻腾的气血，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袍，迈步上前。

他来到沈天漠面前，姿态不卑不亢，尽管实力和见识上可能存在巨大差距，但他身为王者的气度并未丢失。

“沈裁决使，”莫兰泽开口，声音沉稳，“朕乃此界……或者说，这片土地目前的掌控者，凯撒·莫蒂。”

沈天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双青色电眸平静无波，微微颔首，算是回礼，等待着他的下文。

“首先，感谢阁下出手，解除了那荒漠野卫对此界的威胁。”

莫兰泽先表达了谢意，随即话锋一转，直指核心，“其次，关于朕自身，以及此界的未来，朕有一些疑问，希望能从阁下这里得到解答。”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沈天漠：“朕从先祖遗留的信息中得知，朕之血脉，源自‘天外’，亦即你们所称的‘现世’。

并且，朕之血脉存在枷锁，需寻得‘天外之人’结合，方能延续，避免反噬。

朕想知道，此条信息，是否为真？若为真，‘现世’对此，是何态度？朕，以及朕之血脉，在此番……‘意外’之后，将处于何种位置？”

他没有绕圈子，直接将自身最核心的困境和盘托出。

面对沈天漠这种级别的存在和其背后所代表的庞大组织，隐瞒和试探很可能是最愚蠢的行为。

坦诚，或许能换来一丝机会。

沈天漠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似乎对莫兰泽的情况早有预料，或者至少，对这类情况并不陌生。

他没有立刻回答莫兰泽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凯撒·莫蒂，在你眼中，你所处的这个世界，是什么？”

莫兰泽微微一怔，沉吟片刻，答道：“是朕的王国，是生养朕的土地，是无数子民赖以生存的家园。”

“家园……土地……”沈天漠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他抬起手，指向周围残破的王宫，指向更远处在夜色中沉寂的王都，指向这片天空与大地，“那么，你是否想过，这片‘家园’，究竟从何而来？它存在的本质，又是什么？”

莫兰泽眉头紧锁，他隐隐感觉到，对方即将揭示的，可能是一个远超他想象的真相。

“朕……不知。先祖遗留信息中，并未提及。”

沈天漠点了点头，他那平淡的声音，开始讲述一个足以颠覆所有认知的、关于这个世界本质的宏大秘密：

“在‘现世’的认知体系中，你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并非通常意义上的‘星球’或‘位面’。

我们将其称之为——「唱片」。”

“「唱片」？”莫兰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没错，唱片。”

沈天漠抬手，在空中虚划，青色的能量勾勒出一个清晰的、巨大的圆环状结构，“从‘现世’的宏观视角观测，你们的世界，呈现为一个封闭的、自我循环的能量圆环。

内部充斥着庞大而复杂的能量流，这些能量流构成了你们所感知到的一切——物质、能量、规则，乃至……时间。”

他的手指点在圆环的中心：“这个圆环结构极其稳定，如同被冻结的坚冰，难以从外部常规进入。

这也是为什么明卦他们的‘黄昏列车’会被意外‘捕获’，因为他们恰好撞上了这个‘唱片’在运转过程中，因规则尚未完全固化而自然产生的、极其细微的‘不平整’之处，也就是漏洞。”

他看了一眼明卦：“能找到并利用这种漏洞进入‘唱片’的，在‘现世’，被称为——「乐手」。”

“乐手……”莫兰泽喃喃道，这个词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疏离和……诡异。

“而‘乐手’们进入‘唱片’的目的，各不相同。”

沈天漠继续道，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虚空，看到了无数类似的情景，“有的是为了研究，研究这些奇特世界的构成与演化；有的是为了寻找稀有资源，某些‘唱片’中会孕育出‘现世’罕见的物质或能量形态；有的，则纯粹是为了冒险，或者……像斯卡拉维奇那样，为了掠夺。”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深邃：“但所有这些‘乐手’，包括我们‘裁决天剑’，都清楚地知道一个关于‘唱片’的最根本的真相——”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莫兰泽身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所有的「唱片」，其本质，都是「灵界」的碎片与投影，是亡者灵魂的最终归宿与记忆坟场。”

“什么？！”莫兰泽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褪！不仅是他，除了明卦（他似乎早有猜测）和林其（他眼神复杂），许岁、鸢尾、陈秋旭乃至地脉少女，都露出了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亡者灵魂的归宿？！记忆坟场？！

沈天漠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用他那仿佛叙述物理定律般的平静语调，继续揭开这残酷的真相：

“在‘现世’的古老认知中，存在着一个容纳万物亡魂的「灵界」，类似于你们传说中的阴曹地府。而当「光鸢」——也就是你们所见的太阳——在【蚀月纪】升起，真正的太阳碎片坠落‘现世’，并与‘灵界’的力量产生奇异共鸣后，便有无数的「唱片」开始诞生。”

“这些「唱片」，可以理解为‘灵界’力量与真实历史片段在特殊规则下形成的‘琥珀’或者说……‘记忆回响’。”

沈天漠指向脚下的土地，“你们所见的山川河流，你们所经历的王权争霸，你们所认知的亲朋好友……其本质，都是基于某个真实历史时期、某个特定区域的无数亡魂记忆与灵界力量交织、重构而成的……背景设定。”

他的话语，是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这个世界的华丽外衣，露出了其下令人绝望的虚无本质！

“生活在‘唱片’中的绝大多数‘生灵’，其实都只是依据那段历史记忆而‘扮演’着自身角色的亡魂投影。

他们以为自己活着，拥有真实的情感和记忆，但这一切，都建立在早已逝去的、凝固的历史片段之上。

他们……是活在历史中的人，是不断重复着既定轨迹的……‘演员’。”

“不……这不可能！”莫兰泽失声低吼，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的王国，他的子民，他为之奋斗、流血、甚至不惜背负污名所做的一切……难道都只是一场早已注定的、由亡魂演绎的戏剧？！那他的存在，又算什么？！

“很遗憾，这就是事实。”

沈天漠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唱片’内的能量和物质对于‘现世’而言是真实的，但其存在的‘意义’和‘历史’，却是固化的、循环的。

这也是为什么‘裁决天剑’会对非法入侵行为进行管制，因为过度干扰‘唱片’的内部演化，可能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甚至导致‘唱片’崩解，造成大量‘灵界投影’的湮灭——虽然它们本质是亡魂记忆，但依旧是一种需要谨慎对待的存在形式。”

他看向莫兰泽，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而你，凯撒·莫蒂，你是不同的。”

“你的先祖，是真正的、来自‘现世’的‘天外之人’。

他们不知以何种方式，在某个‘唱片’形成的初期，或者说，在某个‘历史片段’被封装成‘唱片’的过程中，意外或有意地融入了进来，并留下了血脉。

这使得你，以及你的家族，成为了这个‘唱片’中极其罕见的、拥有‘现世’根源的‘变量’。”

“你并非纯粹的‘亡魂投影’，你拥有真实的、源自‘现世’的灵魂烙印和血脉传承。这也是你为什么能够觉醒【战神】这类源自‘现世’规则体系的灵媒，为什么你的血脉会存在必须与‘天外之人’结合的枷锁——因为这血脉，本就不完全属于这个‘唱片’的体系，它需要来自同源的力量来中和与稳固。”

沈天漠的话，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莫兰泽心中的迷雾，却又将他拖入了更深的冰窟！

他明白了自己血脉的特殊，明白了那枷锁的由来，但也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所处世界的……虚假！

他穷尽心力去守护的王国，只是一段亡魂的记忆戏剧？

他麾下那些忠诚的将士、他治下那些鲜活的面孔……都只是早已逝去之人的回响？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虚无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所以……朕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何意义？”莫兰泽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意义，由你自身定义。”

沈天漠平静地回答，“对于‘唱片’内的绝大多数存在而言，他们的‘人生’就是他们的全部真实。

你的抗争，你的统治，对于他们而言，就是真实发生的历史。

而对于你自身，一个拥有‘现世’血脉、知晓部分真相的‘变量’，你的意义在于……选择。”

“选择？”

“是的，选择。”

沈天漠点头，“你可以选择继续留在这个‘唱片’中，扮演你的角色，直至这个‘唱片’的能量循环走到尽头，或者因外部干预而崩解。你也可以选择……离开。”

“离开？！”莫兰泽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朕……可以离开这个‘唱片’，前往‘现世’？”

“理论上，可以。”

沈天漠肯定道，“因为你拥有‘现世’血脉，你的灵魂本质与‘唱片’的绑定并非绝对。

但‘唱片’的壁垒极其坚固，常规方法无法突破。

你需要找到这个‘唱片’的「门」。”

“「门」？”

“每一个稳定的‘唱片’，都存在一个或多个与‘灵界’或‘现世’连接的薄弱点，我们称之为「门」。”

沈天漠解释道，“「门」的位置通常极其隐秘，可能与这个‘唱片’的核心规则或某个关键‘历史节点’相关。

找到「门」，并拥有足够的力量和正确的‘钥匙’有时是特定的物品，有时是特定的仪式或条件，你就有可能穿过它，脱离这个‘唱片’，进入真正的‘灵界’边缘，乃至……返回‘现世’。”

他看了一眼被青色锁链束缚、如同死狗般的斯卡拉维奇：“像他这样的非法‘乐手’，往往也在寻找各个‘唱片’的「门」，试图将其作为秘密通道或掠夺资源的后门。”

莫兰泽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的认知，但也为他黑暗的前路，点燃了一盏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指路明灯！

离开！前往真正的、广阔的“现世”！摆脱这虚假的宿命和血脉的枷锁！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蔓延开来！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问题还有很多。

“那么，他们呢？”莫兰泽指向许岁、鸢尾等人，“他们也是‘现世’之人，他们如何离开？”

“他们是意外闯入者，性质不同。”

沈天漠道，“我会将他们带回‘裁决天剑’总部，核实情况，办理手续后，可以通过官方渠道将他们遣返。

当然，这需要时间，并且他们需要配合调查，说明在‘唱片’内的一切活动。”

他的目光扫过鸢尾，意有所指：“尤其是，涉及到某些……敏感物品的情况下。”

鸢尾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那里似乎藏着什么。

莫兰泽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沉吟片刻，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至关重要的问题：

“沈裁决使，关于朕……以及这个‘唱片’，‘裁决天剑’……或者说‘现世’的官方，最终会如何处置？”

这才是决定他命运的关键。

沈天漠看着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措辞。

“对于已确认的、拥有‘现世’血脉的‘唱片’原生变量，并且未对‘唱片’造成大规模不可逆破坏的情况下，‘裁决天剑’的一般处理原则是……观察与有限接触。”

“我们不会强行干涉‘唱片’的内部进程，也不会主动帮你寻找「门」。

你的命运，依旧掌握在你自己手中。

但我们会将你纳入观察名单，记录你的行为。

如果你能凭借自身力量找到「门」并成功脱离，那么在你进入‘现世’后，我们将根据你的情况，给予你相应的身份和……引导。”

“当然，”沈天漠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严肃，“前提是，你不能滥用你的力量对‘唱片’造成毁灭性破坏，也不能与斯卡拉维奇这样的非法‘乐手’勾结，危害‘现世’与‘灵界’的稳定秩序。

否则，‘裁决天剑’将视你为威胁，进行……清除。”

恩威并施，条理清晰。

莫兰泽听明白了。

他获得了存在的许可，甚至是一线通往真实世界的希望，但也戴上了无形的枷锁。

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他需要在这个“虚假”的世界中，谨慎地寻找通往“真实”的道路。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沈天漠，郑重地行了一礼：“朕，明白了。

感谢阁下告知真相。”

这一礼，并非臣服，而是对知识、对真相、以及对那一线希望的尊重。

沈天漠坦然受之，点了点头：“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多言，抬手一招，那束缚着斯卡拉维奇的青色锁链便带着他浮空而起。

沈天漠又看向明卦和许岁等人：“你们，也随我走吧。

A-008‘黄昏列车’的残骸，我们的人会负责打捞。”

明卦耸耸肩，没有反对。

许岁、陈秋旭、林其对视一眼，也默默点头。

地脉少女则安静地站在许岁身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唯有鸢尾，眼神闪烁，似乎有些不情愿，但看了看沈天漠，又看了看莫兰泽，最终还是撅着嘴，没说什么。

沈天漠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满目疮痍、却又承载着无数亡魂记忆与一个王者野望的“唱片”世界，周身青光一闪，便带着斯卡拉维奇以及明卦、许岁等人，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那尚未完全闭合的空间裂口之中。

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王宫废墟中，只剩下莫兰泽一人，独立于残垣断壁之间。

夜风吹拂着他染血的衣袍，带来一丝凉意。

他抬头，望着那轮在“假阳”落下后升起的、清冷的明月，又环顾着这片他曾经誓死守护、如今却得知只是“亡魂剧场”的土地，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混合着茫然、苦涩、以及一丝新生的决然的笑容。

“「唱片」……亡魂……「门」……「现世」……”

他低声重复着这些全新的词汇，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敲打在他过往的认知之上。

虚假的盛世，虚假的臣民，虚假的争斗……一切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但，真的毫无意义吗？

他想起了洛兰自刎时那纯粹的忠诚，想起了克罗夫特背负的污名与付出，想起了那些在“动乱”中死去的、不知真相的士兵……对于他们而言，这一切就是他们的全部真实。

而对他自己而言……

他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那源自“天外”的【战神】血脉的搏动。

“既然这是一个舞台，那朕……便要成为这舞台上，唯一能决定自己结局的演员！”

“「门」……朕一定会找到你！”

“「现世」……朕，终将抵达！”

新的目标，已然确立。

尽管前路未知，尽管世界虚假，但凯撒·莫蒂的征途，并未结束，而是转向了一个更加宏大、也更加残酷的方向——

从一场王国内的权力游戏，跃升为一场跨越真实与虚幻、挣脱命运剧本的……超脱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