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列车 第160章 落在革命前

明卦那玩世不恭的登场和意有所指的低语，像一根尖刺，精准地扎破了莫兰泽以沉默维持的、即将崩裂的气球。

然而，没等莫兰泽对明卦做出任何反应，另一个身影的出现和随之而来的质问，给了他更沉重、更致命的一击。

跟在明卦身后走进来的，是洛兰。

他依旧穿着笔挺的军官礼服，上面甚至还别着不久前莫兰泽亲自为他授勋的奖章。

但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坚毅与忠诚，只剩下一种信仰崩塌后的惨白与麻木。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眼神空洞地穿过人群，直直地落在莫兰泽身上。

“将军……”

洛兰开口了，声音干涩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这个称呼，他叫了十几年，从莫兰泽还是“游鱼”首领，到他成为护国公，再到此刻……他依然固执地用了这个最初的称呼。

“将军……”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安德森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一步步向前走着，无视了挡在中间的人，目光死死锁住莫兰泽。

“从‘游鱼’成立的第一天，我就跟着您。我们躲在阴沟里，啃着发霉的面包，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下……我们相信您，相信我们是在为这个国家，为那些无辜死去的人讨一个公道！”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泣血般的悲愤：

“您告诉我，赫勒大人的仇一定要报！您告诉我，克罗夫特是国贼！您带着我们冲锋，带着我们流血！我看着您‘击杀’克罗夫特的分身，看着您手持帝剑归来，我……我为您骄傲！我以为我们追随的，是光！”

“可现在……有人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戏？克罗夫特是您的人？赫勒大人的死……也是这戏里的一环吗？！那些死去的兄弟……他们的血，难道只是为了让您这出‘英雄归来’的戏码更逼真吗？！”

洛兰几乎是吼出了最后几句话，他停在莫兰泽面前几步远的地方，身体因为极致的激动和悲痛而剧烈摇晃着，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从这位铁血硬汉的眼眶中涌出。

“回答我！将军！求求您……告诉我，那不是真的！”

他几乎是哀嚎着，做出了最后的恳求。

面对鸢尾、许岁，甚至所有人的质问，莫兰泽都可以用沉默的威压来对抗。

但面对洛兰——这个最早追随他、将一切信仰和生命都寄托于他身上的兄弟，这字字泣血、承载了十几年忠诚与此刻无尽绝望的质问……

莫兰泽那如同冰山般冷硬的面容，终于无法维持彻底的平静。

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情绪——

那里面有痛楚，有挣扎，甚至有一丝……愧疚。

但他依旧紧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任何一个音节。

这最后的沉默，成为了压垮洛兰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熄灭了。

他看着莫兰泽，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无尽悲凉和嘲讽的笑容。

“我明白了……”他喃喃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原来……我从一开始，就活在一场梦里……一场您精心编织的……虚假的梦。”

他猛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那柄伴随他征战多年、象征着荣誉与忠诚的佩剑。

“洛兰！不要！”老兵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发出惊骇的呼喊。

但已经晚了。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洛兰没有任何犹豫，将锋利的剑刃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他的目光依旧看着莫兰泽，充满了决绝的、令人心碎的悲痛。

“我的将军……死在了他带领我们，为赫勒大人复仇的那个时候……他从未欺骗过我。”

话音未落，剑刃猛地划过！

鲜血，如同凄艳的花朵，在辉煌的灯火下迸溅开来。

洛兰的身体缓缓倒下，脸上凝固着那种停留在“过去”的、未曾被真相玷污的、纯粹的忠诚与信仰。

他用自己的死，将自己永远留在了那个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追随莫兰泽……他心中的那个莫兰泽的时期。

“噗通。”

尸体倒地的声音，在死寂的大厅中显得如此沉闷而惊心。

刹那间，整个宴会厅落针可闻，只剩下鲜血流淌的细微声响，以及无数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莫兰泽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死死地盯着洛兰倒下的身影，那只捂住伤口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

一直维持的、如同面具般的冷静与威严，终于彻底碎裂，露出了其下深不见底的痛苦与波澜。

洛兰的死，不是反抗，不是背叛，而是最极致的忠诚，也是对这虚假盛世最绝望、最无声，却也最震耳欲聋的控诉！

这场由莫兰泽亲自导自演的大戏，终于付出了它最惨痛、最无法承受的代价。

洛兰温热的鲜血溅落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那抹刺目的红，仿佛一道惊雷，终于劈开了莫兰泽，凯撒·莫蒂一直强行维持的冰冷外壳。

他眼睁睁看着最早追随自己、对自己抱有最纯粹信仰的部下，以如此决绝惨烈的方式死在自己面前，并且是为了那个他早已亲手埋葬的、“真实”的自己而死！

这种巨大的讽刺、这种无法挽回的失去、这种被最信任之人以死控诉的剧痛……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内轰然爆发！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低吼从莫兰泽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不再是帝王的威严，而是带着某种野兽受伤般的痛苦与暴戾！

他肋下的伤口因这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崩裂，更多的鲜血涌出，但他仿佛毫无察觉。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里面燃烧着痛苦、愤怒，以及一种即将失控的、毁灭一切的疯狂！

他环视着周围那些惊恐、怀疑、悲戚的面孔，看着洛兰倒下的尸体，看着明卦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许岁、鸢尾、陈秋旭他们眼中流露出的疏离与不信任……

苦心经营的一切，他为之付出巨大代价才换来的“完美”局面，正在他眼前分崩离析！

而洛兰的死，就是那最后、也是最重的一击！

不！

他不能接受！

他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甚至不惜背负污名和挚友的牺牲，才走到今天！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它！

绝不允许！

“帝王军！！！”

莫兰泽的声音如同寒冰炸裂，带着不容置疑的滔天怒意和凛冽杀机，响彻整个宴会厅！

“在！！！”

厅外，早已待命、身披玄甲、气息森然的精锐士兵——直属於凯撒·莫蒂的帝王军，如同潮水般应声涌入！

他们手持利刃，瞬间将整个宴会厅包围得水泄不通！

锋利的兵刃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强大的肃杀之气驱散了最后一丝庆典的暖意，将这里变成了一个华丽的囚笼！

所有参加舞会的贵族、大臣、使节、乃至许岁等人，全部被围在了中间！

“陛下！您这是何意？！”

“凯撒陛下！请冷静！”

惊呼声、恳求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充满了恐惧。

他们看着状若疯狂的莫兰泽，看着那些冰冷的刀剑，终于清晰地认识到，这位新登基的王者，并非他们想象中的那位光明救世主，而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并且此刻正处于失控边缘的绝对独裁者！

莫兰泽对周围的嘈杂充耳不闻，他血红的眼睛死死扫过全场，最终，那目光如同冰冷的箭矢，落在了站在中央、姿态依旧悠闲的明卦身上，以及……他身后那些知晓了“真相”的、来自“外面”的客人们。

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仿佛来自九幽：

“今天……谁也别想离开。”

局势，瞬间从信任崩塌的混乱，急转直下，变成了武力镇压的绝境！

哪怕……是用鲜血染红这刚刚建立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