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列车 第104章 急报

一名浑身沾满尘土和干涸血迹、脸色惨白如纸的年轻斥候踉跄着冲了进来，他甚至来不及行礼，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

“将军！赤焰众……暮岚城急报！赫勒团长……赫勒团长他……战死了！”

“哐当！”

莫兰泽手中原本拿着准备标记地图的炭笔，掉落在石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断成两截。

他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猛地晃了一下，手撑住桌沿才稳住身形。

他那张总是沉稳如山岳的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深邃的眼眸中，那沉淀了无数苦难和坚定的火焰，像是被骤然泼下的冰水浇灭，只剩下一种空洞的、不敢置信的灰败。

“赫勒……？”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石室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欧斯特大师停下了询问，苍老的脸上露出沉痛的哀戚。

凯兰手中的药杵停滞在半空。

刚刚安排好外面事务、掀帘进来的洛兰，正好听到这句话，他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失，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连一向玩世不恭的老兵，此刻也收敛了所有表情，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深切的悲痛，他默默低下头。

鸢尾和林其虽然不清楚“赫勒团长”具体是谁，但从莫兰泽和洛兰那瞬间剧变的脸色，以及整个石室骤然降至冰点的气氛中，他们明白，这绝对是一个极其沉重、无法承受的损失。

死寂持续了足足十几秒。

莫兰泽缓缓直起身，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但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和刺骨的寒意。

他的目光扫过石室内的每一个人，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一字一句地宣布：

“所有活动，立刻停止。”

“召集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准备马匹和物资。”

“我们，去暮岚城。”

没有解释，没有犹豫，只有这简短的、蕴含着巨大悲痛和决心的命令。

“将军！”洛兰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暮岚城现在是前线！摄政王的军团重兵占领那里！我们这样去，等于自投罗网！赫勒他……”他哽了一下，艰难地说道，“……他不会希望看到我们为了他……”

“他是我兄弟。”

莫兰泽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像钢铁般冰冷坚硬，“也是我们的脊梁。

他的尸骨，不能留在敌人践踏的土地上。”

他的目光落在洛兰身上，那眼神带着父亲的威严和领袖的决绝：“执行命令，洛兰。”

洛兰死死咬着牙，胸口剧烈起伏，最终，他还是重重地低下头：“……是！”

他猛地转身，冲出了石室，外面很快传来他压抑着悲愤、快速下达指令的声音。

老兵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走到角落，开始检查自己的武器和那根陪伴他多年的拐杖。

欧斯特大师叹了口气，对凯兰示意了一下，开始迅速收拾那些珍贵的魔法仪器和典籍。

莫兰泽这才将目光转向林其和鸢尾，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那平静让人心悸。

“两位，情况有变。

暮岚城之行，凶险万分。

你们可以选择留下，我会安排人保护你们的安全。

或者……”他顿了顿，“跟我们一起去。

或许在路上，我们能找到关于你们同伴的线索，暮岚城附近最近并不平静。”

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强迫，只是陈述事实。

鸢尾几乎没有犹豫，她看了一眼身旁沉默的林其，抢先开口道：“我们去！”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嬉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好奇和某种……义气的光芒。

“那个赫勒团长……是条好汉吧？我们不能让他暴尸荒野！”

林其沉默了片刻，迎上莫兰泽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我们同行。”

他没有多说什么，但眼神表明了他的决定。

寻找同伴的线索可能在任何地方，包括这片刚刚经历过战火的前线。

而且，他也想亲眼看看，这个世界的战争，究竟是何等模样。

莫兰泽深深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好，准备一下，我们一小时后出发。”

整个反叛军据点，因为赫勒战死的噩耗，瞬间从一种紧张的平静，转入了一种悲壮而急促的临战状态。

悲伤被强行压下。

一小时后，一支由二十余名精锐战士、三位法师，欧斯特大师坚持同行，以及林其、鸢尾组成的队伍，骑着从各处紧急调集来的马匹，沉默地离开了隐蔽的洞穴据点，向着被战火蹂躏的暮岚城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踏起尘土，所有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寒霜。

悲伤与复仇的火焰，在沉默中静静燃烧。

暮岚城匍匐在灰暗的天幕下，如同一具巨大的、沉默的尸骸。

尚未靠近，一股混合着焦糊味、血腥味和某种更深层**气息的恶风就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城墙多处坍塌，焦黑的痕迹如同丑陋的伤疤。

旗帜折断，散落在瓦砾之间，上面曾经骄傲的图案被血污和泥泞覆盖。

没有厮杀声，没有哭喊，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死寂。

绝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莫兰泽勒住马，手紧紧攥着缰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深邃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座曾经繁华、权贵腐烂如今却如同鬼蜮的城池，里面的悲痛几乎要溢出来。

洛兰、老兵，以及所有同来的战士，都面色铁青，沉默地望着前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即将爆发的愤怒和悲伤。

“进城。”

莫兰泽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马蹄声在死寂的城门洞下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城内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

街道上遍布着战斗的痕迹，破碎的兵器、凝固发黑的血泊、被摧毁的房屋……但却没有一具尸体。

无论是守军还是进攻方的，一具都没有。

只有……“人”。

在街道的中央，在广场上，在残破的垛口后面，静静地站立着一个个身影。

他们穿着残破不堪、被血污浸透的“赤焰团”制式铠甲，手持着卷刃或断裂的武器，身姿依旧保持着战斗或警戒的姿态。

他们的皮肤是毫无生气的青灰色，眼睛空洞无神，没有任何焦点，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翳。

他们一动不动，如同雕塑，却又分明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存在感”。

为首的，正是赫勒。

他高大的身躯依旧挺得笔直，手中紧握着一柄折断的钝刀，指向城门的方向，脸上凝固着战死那一刻的决绝与愤怒。

只是，那愤怒如今只剩下空洞的表象。

“赫勒……”莫兰泽几乎是踉跄着下马，一步步走向那个曾经生死与共的兄弟。

他的声音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在即将接触到那青灰色皮肤时，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那不是活人。

甚至不是完整的尸体。那是一种……被强行束缚在原地、不得安息的残响。

“活死人……？”鸢尾倒吸一口凉气，躲到了林其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胳膊。

眼前这诡异恐怖的景象，比她炸监狱、钻下水道刺激多了。

林其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静止的“赤焰团”士兵。

这种状态……

“不是普通的尸变。”

欧斯特大师苍老而凝重的声音响起，他和菲拉大师、凯兰已经下马，手中握着法杖，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们周身散发出柔和的魔力光辉，感知着周围的环境。

“是死灵魔法。”

欧斯特大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并非恐惧，而是面对某种禁忌力量时的深深忌惮，“非常高阶、非常纯粹的死灵魔法！强行束缚了这些战士战死时残存的意志和灵魂碎片，将他们固化在了这里，成为了……这座死城的永恒守卫。”

“死灵法师？！”洛兰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骇然，“这怎么可能？死灵魔法早已失传百年！每一次死灵法师现世，都伴随着席卷大陆的灾难！”

“是谁？摄政王手下竟然有死灵法师？！”老兵也握紧了武器，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

欧斯特大师缓缓摇头，眉头紧锁：“不知道。

施法者的气息很……古怪，残留的魔法印记也非常隐晦，难以追踪。

但能造成如此规模、如此精准控制的死灵领域，其实力……深不可测。

这绝非寻常事件，背后必然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似乎在感知着什么的林其，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乱葬岗……那边，有东西。”

他的目光投向城外不远处那片他们来时经过的、散发着浓郁死气和怨念的荒芜之地。

莫兰泽猛地看向他。

没有任何犹豫，一行人留下部分战士警戒城内，其余人立刻跟着林其，快速冲向乱葬岗。

乱葬岗比他们经过时更加阴森。

新坟旧冢杂乱交错，空气中弥漫着几乎凝成实质的怨气和不甘。

林其似乎不受影响，他凭借着某种直觉径直走向一处明显是新翻动过的土堆旁。

那里，半截断裂的刀身，斜插在泥土中。

刀身样式奇特，线条流畅，闪烁着一种非金非木的暗沉光泽，与这个世界的武器风格截然不同。

断口处参差不齐，仿佛是被巨力硬生生崩断。

鸢尾看到那断刀的瞬间，瞳孔骤缩，失声叫道：“是陈秋旭的刀！”

林其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拂去断刀上的泥土。他的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金属，一股微弱却熟悉的能量残留顺着指尖传来，带着陈秋旭那家伙特有的「封魔血徒」的气息。

刀在这里，人呢？

周围除了凌乱的脚印和打斗的痕迹外，没有血迹，没有尸体，也没有任何其他属于陈秋旭的物品。

他就这样消失了。

在这片死灵魔法弥漫、刚刚经历过惨烈战事的死城边缘，只留下了这半截断刀。

暮岚城化为死灵领域，赫勒与赤焰团化为不死的守卫。

百年难遇的死灵法师神秘现身，目的不明。

失散的同伴陈秋旭，在此地遭遇强敌，武器断裂，人生死未卜。

一桩桩，一件件，如同沉重的阴云，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眼前的危机，似乎瞬间从王国的权力斗争，拔高到了一个涉及禁忌魔法、异界来客和未知恐怖势力的、更加扑朔迷离且危险的层面。

莫兰泽看着那半截断刀，又望向远处死城中那些如同雕塑般挺立的、他曾经的部下和兄弟，脸上的悲痛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的、混合着愤怒、疑惑和决绝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他声音低沉，仿佛宣誓般说道：

“赫勒的仇，要报。”

“这座城的诡异，要查清。”

“你们的同伴，要找到。”

“无论背后是谁……都必须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