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列车 第35章 相遇

北境·碎星冰原边缘，唯一一间仍在冒烟的酒馆——“冻脊”。推门进去时，炉火正旺，松木“噼啪”作响。

十几张粗木桌空了大半，只有吧台前站着个穿灰羽短氅的男人：亚麻色长发随意束起，右眼一道旧疤斜贯颧骨，像被鸦爪撕过。

反叛军二把手，加利尼亚·柯林。他正用匕首削木片，刀花一转，木片落成一只振翅的鸦。

抬头看见许岁与艾莉，刀尖停在半空。

“没想到真能等到你们。”

加利尼亚把木鸦推过桌面，声音低哑，“洛霜让我守在这儿，是给两位带路，也是求人。”他从怀里抽出一张油皮地图，指尖点在北境深处——

加尼桑湖。

“十天前，我们一支‘白霜’小队潜进湖区，任务是毁掉懒惰祭坛的供能阵眼。

两天前信号断了，最后传回的影像只有一句话：

‘湖面下有镜子。’”加利尼亚抬眼，疤痕在火光里微微扭曲：

“湖区现在被暴食残余的黑雪封着，普通人走不到一里就会被啃得只剩骨渣。

我需要能烧雪、也能破冰的人。”许岁没看地图，只看向炉火：“救几个人？”

“七个。”加利尼亚答得很干脆，“活要见人，死要带铭牌。”

艾莉指尖敲着吧台的酒渍，像在数脉搏：“湖区离懒惰祭坛不足十里，救人与毁阵，可以一次做完。”许岁这才点头：“带路。”……三骑昼伏夜出，两日后抵达加尼桑湖外围。

湖面被黑雪覆盖，雪粒像活物，遇风即聚成獠牙。

加利尼亚止步，指给二人一座倾颓的了望塔：“信号最后从塔底发出，我只能送到这儿。”

他把一支灰羽箭递给艾莉：“若找到幸存者，燃羽为号，我派雪橇接应。”

说罢掉转马头，消失在雪幕里。许岁与艾莉并肩踏入湖区。

苍焰开路，黑雪尖啸着退避；银坠悬于艾莉指间，为两人镀上一层月白光晕。

行不过一刻，湖畔冰层忽然“咔嚓”一声裂开，一道黑影破冰而出——黑衣、短发、瞳仁比冰更冷。

陈秋旭。

他左手提着一柄断刃，刃口结满黑霜；右手拎着反叛军“白霜”小队的臂章，血迹早凝成冰渣。

许岁眼中瞬间亮起惊喜的光芒，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陈秋旭！你还活着！”

陈秋旭神色依旧冷峻，只是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许岁和艾莉，最后落在手中的“白霜”臂章上。

他嗓音低沉，带着他特有的寒意：“你们来晚了。”

许岁笑容未减，大步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不晚，找到你就不算晚。”

艾莉站在一旁，指尖轻轻摩挲着灰羽箭，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叙旧可以晚点，任务优先。‘白霜’小队的人呢？”

陈秋旭沉默片刻，抬手将臂章丢向许岁：“死了四个，剩下三个困在冰窟里，暂时安全。”

许岁接住臂章，笑意收敛，眼神沉了下来：“带路。”

陈秋旭转身，断刃在冰面上划出一道细痕，黑霜簌簌剥落。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湖面下有镜子——他们没说错。那东西会吞噬活人，你们最好别靠太近。”

艾莉挑眉：“那你呢？你怎么没事？”

陈秋旭脚步未停，冷冷丢下一句：“我足够冷。”

许岁低笑一声，快步跟上：“还是老样子啊。”

三人沿着冰裂的缝隙深入湖区，黑雪在苍焰的威慑下退散，但冰层下的阴影却如活物般蠕动。

远处，一座半塌的冰窟隐约可见，洞口覆盖着诡异的黑色冰晶，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冻结的浪潮。

陈秋旭停下脚步，断刃指向冰窟：“人在里面，但镜子也在。”

许岁活动了下手腕，火焰在掌心跃动：“那就烧了它。”

艾莉指尖一挑，银坠光芒大盛，月白光晕如刀刃般扫向冰窟入口，黑冰应声碎裂。她侧头看向陈秋旭：“合作？”

陈秋旭没有回答，但断刃已微微抬起，寒光凛冽。

许岁大笑，火焰轰然爆发：“这才对嘛！”

灰羽箭的火光在暴雪中划出一道刺目的痕迹，很快，远处传来雪橇犬的吠叫声。

加利尼亚派来的接应队伍顶着风雪赶来，将三名奄奄一息的队员抬上雪橇。

祭坛那边情况如何？许岁拦住领队的反叛军战士问道。

那人脸色凝重：黑雪越来越厚，我们的人根本靠近不了核心区域。他压低声音，而且……最近有奇怪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艾莉与陈秋旭对视一眼，后者眼神微沉。

走吧。许岁活动了下脖颈，苍焰在瞳底隐隐跃动，早点烧完，早点收工。

懒惰祭坛坐落在加尼桑湖最深处，原本应该被永恒冰层覆盖的湖心，此刻却诡异地凹陷下去，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漩涡边缘凝结着厚重的黑冰，冰层里冻结着无数具姿态扭曲的尸体，有人类的，也有异兽的。

而祭坛本身——

那是一座由苍白骸骨堆砌而成的环形建筑，中央悬浮着一颗漆黑的晶体，晶体表面流淌着粘稠的暗光，像是凝固的恶意。

不对劲。艾莉突然停下脚步，银坠剧烈震颤，祭坛的波动……太安静了。

按照情报，懒惰祭坛应该有大量暴食教徒守卫，可此刻周围除了风雪声，死寂得可怕。

陈秋旭的断刃无声出鞘，他盯着祭坛中央的黑晶，眉头紧锁：晶体在呼吸。

许岁眯起眼，果然看到那颗黑晶正在极其缓慢地膨胀、收缩，如同某种沉睡巨兽的心脏。

呼——

黑晶的“心跳”每鼓动一次，湖面便塌陷一寸。

一圈肉眼可见的灰黑涟漪自祭坛向外扩散，所过之处，冰层失去颜色，变成绵软如棉絮的“惰冰”。

人若踩上去，瞬息便陷至腰际，仿佛被整座湖泊拖进梦境。“别碰地面。”

陈秋旭低声提醒。

他反手将断刃插入身旁冰壁，借力一荡，整个人已贴到半空凸起的冰棱上。

许岁掌中苍焰化作火鸦，托住他与艾莉的脚底，三人悬停于空，俯瞰祭坛。

苍焰映照下，那颗“心脏”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小面孔——

暴食少年的、傲慢祭司的、甚至洛霜弟弟的……

七宗罪已死之人的残灵，正被懒惰一点点吸入体内，成为它苏醒的养分。“它在‘偷懒’地把所有罪孽打包成一颗卵。”

艾莉声音发冷，“一旦孵化，世上便再无‘行动’这一概念——

万物将永远停格在怠惰的零点。”许岁咧嘴，笑意却带着狠劲：“那就让它连偷懒的资格都没有。”

他双掌一合，火鸦炸成漫天火线，织成一道旋转的火焰龙卷，直冲黑晶。

火线未至，惰冰先被蒸出滚滚白雾，雾中却伸出无数条半透明的手臂——

由“懒惰”凝成的梦触，试图把火焰也拖入静止。苍焰被拽得明灭不定。

陈秋旭忽地俯冲，断刃划出一道漆黑寒光。

寒光所过，梦触被“冻裂”——

他的刀，竟比懒惰更冷，冷到连惰性都“懒得”再动。

“快！”

他只吐出一个字。艾莉已悬停于黑晶正上方，银坠被她掰成两瓣，内藏一滴纯白光浆——

精灵古血。

她翻转手腕，光浆滴落。

滋啦——

光与黑晶接触，爆出万千银丝，将晶体内所有面孔同时缝住。

黑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心跳骤停。

趁它僵直，许岁双手一拉，火线凝成十丈火矛。

“贯心！”

火矛轰然坠下，直刺黑晶。

轰！！

黑晶碎成七瓣，每瓣化作一张扭曲面具，试图四散逃遁。

陈秋旭早等在下方，断刃凌空连点七下。

叮、叮、叮……

面具被尽数钉回火焰中心。

苍焰一卷，连同面具一起烧成一团漆黑火球。然而火球并未熄灭，反而向内塌陷，凝成一颗更小、更纯粹的“黑点”。

那黑点寂静无声，却让整个湖面瞬间静止——

风停，雪止，连呼吸都被偷走。

“懒惰本体……”

艾莉瞳孔骤缩，银坠碎片在她指间化作粉尘，“它把‘怠惰’压缩成零维——

一旦爆开，整片时空都会被定格。”许岁一把抓住陈秋旭与艾莉，苍焰回卷，化作火鸦双翼，猛地向湖面外冲。

黑点同时坍缩到极限——

没有巨响，没有光。

只有一道无声的涟漪扩散。

涟漪掠过之处，颜色、声音、温度尽数被抽离。

火鸦的左翼被擦中，瞬间变成灰白石雕。

许岁当机立断，挥掌切断左翼，鲜血洒落，以血为引，引爆残余苍焰。

轰——

火鸦以**为代价，化作一道赤红流星，带着三人撞破冰层，跌进预先留好的暗渠裂缝。

背后，整片加尼桑湖连同祭坛一起，被“零点惰域”吞噬。

一座直径千丈的灰白圆盘出现在冰原，像一幅被时间遗忘的素描。

许久，才有风重新吹过，卷起细碎的苍白尘沙。

……裂缝尽头，三人重重落地。

许岁左臂齐肩而断，创口却不见血，只燃着苍蓝火苗。

陈秋旭单膝跪地，断刃布满裂痕；艾莉脸色惨白，银坠彻底碎尽。

短暂的沉默后，许岁用仅剩的右手拍了拍衣摆，笑道：

“懒惰解决。还剩两宗罪。”

艾莉抬眼，声音沙哑：“可七颗宝石，只剩最后一颗未现。”

陈秋旭望向冰原尽头——

那里，一座倒悬的塔影在夕阳下缓缓显形，塔尖朝下，正滴落黑色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