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的广州火车站挤满了人。
红色的春联、金色的福字贴满了候车厅的柱子,返乡的人们背着鼓鼓的行李袋,脸上都挂着盼着回家的笑。
我和德林挤在人群里,他肩上扛着个大纸箱,里面装着给老家父母买的新衣服和广州特产。
我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是给我爹带的烟和给母亲买的衣服。
“还有十分钟检票,咱往前挪挪。”
德林扯了扯我的胳膊,声音被周围的喧闹盖得有点模糊。
我点点头。
跟着他在人群里慢慢往前挤。
身边不时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叮嘱声,还有人在兴奋地跟电话那头的家人说“马上就到家了”。
可我看着眼前的热闹,心里却总觉得空落落的,像少了块东西。
连德林跟我开玩笑说“你爹肯定早就在村口等你了”,我都没怎么笑出来。
检票上车时,人更多了。
德林走在前面,帮我挡着拥挤的人群,像以前在迪克时,每次下班挤公交,他总把我护在身后一样。
找到座位时,靠窗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德林把纸箱放在行李架上。
拍了拍旁边的空位:“凑活坐吧,反正也就十几个小时,睡一觉就到了。”
我坐下后,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缓缓移动的站台。
火车启动时,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广州的高楼渐渐往后退,慢慢变成了郊外的田野。
最后连田野也看不见了,只剩下连绵的群山,被冬天的薄雾笼罩着,显得灰蒙蒙的。
“你也觉得心里不得劲?”德林突然开口,手里转着个没点燃的烟——火车上不让抽烟,他只能攥在手里把玩。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他,发现他也在看着窗外,脸上没了平时的笑容,眼神里带着点我从没见过的茫然。
“嗯,”我点点头。
“明明是要回家了,却总觉得少点什么。”
德林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从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摸了半天没摸出烟,又塞了回去。
“我也是。以前在老家,盼着来广州挣钱,觉得只要能多挣点,啥都值。
可现在,钱没挣多少,朋友倒走了不少,孟浩然去了深圳,你来了扶轮,连杨桃都回老家了,迪克现在就剩我一个老熟人了。”
我没说话,心里也跟着怅然。
想起在迪克的日子,虽然累,却热热闹闹的。
下班后和德林、孟浩然去夜市吃炒粉,周末一起在宿舍打牌,杨桃偶尔会来给我们送点水果,娜姐也会喊我们去她店里吃碗热面。
可现在,孟浩然在深圳打拼,杨桃在老家备考,我在扶轮有了新的生活,只剩下德林还在迪克,守着那些旧日子。
“你说,咱在广州折腾这么久,到底是为了啥?”
德林突然问,声音有点轻。
“我妈前几天电话里说,我爸腰不好,下不了地,问我能不能回老家找个活,守着他们。
我当时没敢答应,可挂了电话,心里堵得慌。
我在广州挣的钱,还不够给我爸看病的,要是再这么下去,钱没挣着,连爸妈都照顾不了。”
我看着德林,突然觉得他好像变了。
以前的他,总是大大咧咧的,爱开玩笑,从来不说这些丧气话。
可现在,他眼里的迷茫和焦虑,像一层雾,把平时的开朗都遮住了。
我想起上次去迪克看他,他跟我说“迪克现在换了新机器,活儿没以前累了”。
当时我还以为他过得挺好,现在才知道,他心里藏着这么多事。
“我也不知道,”我诚实地说。
“刚来广州的时候,我就想找个好工作,多挣点钱,让家里日子好过一些。
可现在,我在扶轮站稳了脚跟,工资也涨了,却总觉得不踏实。
我爹还在老家种地,我一年就回一次家,连他喜欢吃什么都记不清了。
上次给他打电话,他说村里跟我一起长大的小李,在老家开了个小卖部,娶了媳妇,生了个儿子,日子过得挺红火。
我听着,心里就不是滋味。”
火车穿过一个隧道,车厢里瞬间暗了下来,只有头顶的小灯亮着,映着德林的脸,显得格外落寞。
过了一会儿,火车驶出隧道,阳光重新照进来。
德林才缓缓开口:“我有时候也想,要是当初没出来,留在老家,是不是日子会不一样?
可又不甘心。总觉得广州这么大,总能闯出点样子来,可闯到现在,还是没个方向。”
“你打算回老家吗?”我问。
德林摇摇头,又点点头,显得很犹豫:“我不知道。迪克现在的活儿还行,新领班人不错,要是再干半年,说不定能涨工资。
可我又怕,等我挣到钱了,我爸妈的身体就垮了。”
他顿了顿,看着我。
“小飞,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都有自己的迷茫,我不能替他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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