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生路何求 第191章 工具人本质

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压在庄园的屋顶上。

杨晚栀翻了个身，把自己裹进被子里，鼻尖蹭到柔软的棉絮，心里难得松快——自从加上白书妍的联系方式，她每天晚上都能偷偷发几条消息，哪怕只是说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也足够驱散大半的压抑。

床头的小夜灯晕出暖黄的光，照在地板上，映出一道修长的影子。

门被轻轻推开时，杨晚栀其实醒着。她闭着眼没动，听着脚步声踩在地毯上，轻得像猫爪落地。直到床沿微微一沉，带着熟悉的雪松味的气息覆过来，她才皱了皱眉。

顾明夜又进来了。

这几天他总这样。自从那天她“得偿所愿”加上白书妍后，她便疏远了他——不再凑到他书房里晃悠，不再抱着他的胳膊撒娇，甚至连他递过来的东西，都只是淡淡道声谢，再没了之前那副黏黏糊糊的样子。

他大概是察觉到了。

男人的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腰，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执拗。杨晚栀的身体僵了一下，下意识想躲开，可转念又想起白书妍的嘱咐——“别跟他硬碰硬，稳住他”，便硬生生忍了回去，依旧闭着眼装睡。

她能感觉到他把脸埋进她的颈窝，呼吸拂在皮肤上，带着点温热的湿意。起初她没在意，只当是他惯常的亲近，直到颈侧的布料慢慢变得湿润，那湿意透过薄薄的睡衣渗进来，凉丝丝的，她才猛地一怔。

他在哭？

杨晚栀的心莫名一跳，随即又冷了下去。

顾明夜这样的人，怎么会哭？他是那个把她困在庄园里、动辄用冷脸施压的顾明夜，是那个掌握着她自由、连加个好友都要讨价还价的顾明夜。他有什么好哭的？

大概是又在玩什么新花样。

她闭着眼，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刻意放得平稳。身后的人却像是没察觉到她的“熟睡”，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颤抖——不是生气的震颤，是那种克制到极致的、细微的发颤。

颈侧的湿意越来越重，他没发出一点声音，连抽气声都压得极低，只有偶尔蹭过她发丝的睫毛，带着滚烫的泪，一下下扫过皮肤，像细小的针在扎。

杨晚栀的手指悄悄攥紧了被子。

她其实早就知道，顾明夜对她的那点“特殊”，说到底不过是占有欲作祟。他习惯了掌控一切，突然发现自己成了她达成目的的工具——那个用来撒娇、用来换取手机、用来联系外界的工具，心里大概是不平衡的。

可那又关她什么事？

当初他把她绑到这里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她愿不愿意？他锁着她、监视她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她会不会难受？现在不过是被冷落了几天，就跑到她床上哭，未免太可笑了。

“杨晚栀。”

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埋在她颈窝的脸轻轻蹭了蹭，眼泪沾得她的睡衣又湿了一片。

杨晚栀没应声，依旧装睡。

他也没指望她回应，只是抱着她的腰，一遍遍地叫她的名字，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委屈：“杨晚栀……杨晚栀……”

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抱怨什么。

杨晚栀被他叫得心烦，干脆往被子里缩了缩，把自己裹得更紧。她能感觉到他的手臂松了松，似乎怕勒疼她，可下一秒又重新环上来，只是力道放得更轻了，像捧着易碎的瓷瓶。

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他压抑的呼吸声，和偶尔落在布料上的、极轻的泪滴声。

杨晚栀闭着眼，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想起白天的事。

早上她在花园里给栀子花浇水，顾明夜站在廊下看了她很久，直到她转身要走，才低声叫住她：“晚上想吃什么？让厨房做。”

她当时头也没回，只淡淡说了句“随便”，就径直回了屋。她没看到他站在原地，手攥得发白，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下午他拿着一本画册进来，是她之前提过的、绝版的《本草图谱》，献宝似的递到她面前，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你上次说想看，我让人找来了。”

她瞥了一眼，只说了句“谢谢”，就继续低头给白书妍发消息，连画册都没接。他僵在原地，手悬在半空，最后默默把画册放在了桌上，转身走了，背影看着竟有些落寞。

那时候她只觉得解气，觉得这是他应得的。可现在听着他在身后无声地哭，听着他一遍遍叫她的名字，心里却莫名有些发堵。

她甩了甩头，把那点异样压下去。

活该。谁让他当初对她那么狠。

身后的人似乎哭累了，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只是抱着她腰的手依旧没松，反而像怕她跑了似的，又紧了紧。他的脸还埋在她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混着未干的泪，落在皮肤上，有点痒。

杨晚栀动了动，想把他推开，可手刚伸出去，就碰到了他的手背。

他的手很凉，指尖却烫得惊人，像是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热。她指尖顿了顿，最终还是收了回来，重新缩进被子里。

算了，跟一个哭鼻子的人计较什么。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呼吸上。起初还能感觉到身后的人偶尔的轻颤，后来大概是真的睡着了，呼吸变得绵长，抱着她的力道也松了些。

夜渐渐深了，小夜灯的光透过睫毛，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杨晚栀迷迷糊糊地打着盹，竟真的睡了过去。

她睡得很沉，甚至没察觉到，身后的人在她睡着后，悄悄抬起了头。

顾明夜借着小夜灯的光，看着她的睡颜。她的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嘴角却抿得很平，没了白天的冷淡，倒添了几分孩子气的软。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她的脸颊上方，犹豫了很久，才轻轻碰了碰她的眉毛，想把那点褶皱抚平。

指尖的皮肤温热细腻，他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眼底又涌上一层湿意。

他知道她不喜欢他。

从她爬狗洞逃跑的那一刻起，从她对着他撒娇却眼神疏离的那一刻起，从她加上白书妍后就对他视若无睹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

他不过是她的工具。是她用来换取自由的跳板，是她用来联系外界的桥梁。他所有的妥协、所有的软语，在她眼里大概都可笑得很。

可他就是忍不住。

忍不住想对她好，忍不住想把她留在身边，忍不住在她冷落他的时候，跑到她床上，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似的，抱着她哭。

他知道这样很没出息，可他控制不住。

他重新把脸埋回她的颈窝，鼻尖蹭到她柔软的发丝，心里又酸又涩。至少现在她还在他怀里，至少她还没跑掉，至少……他还能这样抱着她。

“晚栀，别跑了好不好？”他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给你买好多好多手机，给你加好多好多好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不理我，好不好？”

回应他的，只有她平稳的呼吸声。

顾明夜闭了闭眼，把脸埋得更深了些。眼泪又悄悄掉了下来，落在她的睡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窗外的月光悄悄移了位置，照在相拥的两个人身上，一半暖黄，一半清冷。

杨晚栀在梦里皱了皱眉，翻了个身，正好撞进他怀里。顾明夜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这一次，她没再躲开。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睡颜，眼底的泪渐渐止住了，只剩下满满的、卑微的庆幸。

就这样吧。

哪怕她把他当工具，哪怕她心里根本没有他，哪怕她明天醒来依旧会对他冷淡疏离。

至少现在，她是他的。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像在亲吻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然后，他闭上眼，伴着她的呼吸声，慢慢睡了过去。

夜还很长，可只要能这样抱着她，再长的夜，似乎也能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