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生路何求 第206章 哭着道别，笑着期待

纽约的二月，雪下得没有章法。顾明夜站在公寓窗前，看着第五大道的雪片被风卷得打旋，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是银行的账单提醒，他划开屏幕，指尖却在通讯录的边缘顿了顿。

那个存了五年的名字，备注是“晚栀老婆”，后面跟着个小小的狐狸表情，是那年那个假期，他改的。

今天是他来纽约的第六个月整。早上教授在课上夸他的汇率分析报告做得好，说“有顾家继承人的敏感度”，他扯着嘴角笑了笑，没接话。

三个月前他还会在深夜对着电脑发呆，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成帝京的早上九点时，总忍不住想：杨晚栀这时候应该在图书馆，头发别着银色的蝴蝶夹，正咬着笔杆。

可现在不会了。

公寓的暖气开得太足，闷得人发慌。顾明夜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转身去厨房倒冰水。

玻璃杯壁凝着水珠，他指尖的温度把水珠焐成了细流，像极了高二那年的冬天，杨晚栀在沈宅的壁炉前，看着他手背上的烫伤印，眼泪也是这样一串一串往下掉的。

“顾明夜你是傻子吗？”她当时攥着他的手，指甲都快嵌进他肉里，“煮个姜汤而已，用得着把自己烫成这样？”他记得自己笑着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说：“怕你感冒加重，想快点煮好给你喝。”那时候窗外的雪也下得大，沈以墨和白书妍在客厅里抢遥控器，闹哄哄的，衬得壁炉前的角落格外暖。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条推送新闻：“帝京今日迎来今冬最大降雪”。顾明夜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分钟，突然抓起手机冲进卧室，把自己狠狠摔进被子里。羽绒被蒙住头的瞬间，他闻到了一点熟悉的味道——去年临走前，她的羊绒围巾塞在了他的行李箱夹层，说“纽约比帝京冷”，现在围巾挂在衣柜里，味道却钻进了被子里。

“杨晚栀……”他把脸埋在枕头上，声音闷得发颤，“你说我们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他想起高三那年，他翻墙出去给她买城南的糖炒栗子，回来时校服外套上沾着草屑，她一边骂他“幼稚”，一边用手指替他把草屑拈掉；

想起高中晚会，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弹钢琴，眼睛却一直往台下瞟，找到他的位置时，嘴角偷偷往上扬；

想起那年夏天，在顾家老宅的葡萄架下，她攥着他的手说“老公~你永远只能属于我哦”，那时候她的手心全是汗，却攥得比谁都紧。

现在也是

她的钢笔还是高三那年他送的，笔帽都磕掉了漆，她却宝贝得很。

被子里的空气越来越少，顾明夜的眼泪把枕头洇湿了一片。

上个月他给爷爷打电话，说“我想回帝京。”，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是管家的声音：“少爷，老先生刚才晕过去了，现在在医院。”他握着手机站在窗前，看着纽约的车水马龙，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我放过你了，杨晚栀。”他对着被子里的黑暗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不跟你耗了，你……你找个能给你安稳日子的人吧。”

哭到后来，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顾明夜掀开被子，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夕阳把云层染成橘红色。

他拿起手机，手指在通讯录里找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停顿了三秒，然后按下了“删除联系人”。屏幕上弹出确认框，他闭了闭眼，点了“确定”。

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心里被挖走了一块。他走到衣柜前，把那条羊绒围巾拿出来，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了最底层的抽屉。然后转身去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面——是杨晚栀最爱吃的。

帝京的这个黄昏，雪也停了。杨晚栀坐在庄园的窗边，手里拿着两根棒针，线团是昨天在市场买的，黑色，和顾明夜最喜欢的那件外套一个颜色。

“织得怎么样了？”书妍端着杯热牛奶走进来，把杯子放在桌上，“我看你这几天一下课就织，眼睛都快熬瞎了。”

杨晚栀把针脚理了理，嘴角弯了弯：“快了，织完袖子就好。现在冷，有这个围巾能暖和点。”

书妍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可她还是想给他织条围巾。上个月她去书店兼职，整理旧书时翻到本《天体物理学导论》，扉页有顾明夜的签名，是他高中时的字迹，笔锋张扬。她把书买了下来，藏在枕头底下，晚上睡不着就拿出来看，虽然一个字都看不懂，却觉得离他近了点。

她低下头继续织，棒针穿梭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手里的毛线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书妍待了不久后，就走了。

她不知道纽约的那个黄昏，有人在被子里哭了很久，然后删掉了她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自己织到一半的围巾，永远不会有被戴上的那天。

手机放在桌角，屏幕亮着，是沈以墨发来的消息：“晚栀，周末来沈宅吃饭吧，书妍说她要做糖醋排骨。”她回了个“好呀”，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想问问顾明夜最近怎么样，又怕沈以墨为难——自从顾明夜去了纽约，他们都默契地不再主动提起他。

“织完这条，再给以墨和书妍各织一件。”杨晚栀小声对自己说，“大家都要好好的。”

窗外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帝京的路灯次第亮起，暖黄色的光透过雪后的空气洒进来，落在她手里的棒针上。线团滚到桌角，露出里面藏着的一张小纸条，不知道是何时，是顾明夜写的：“等我回来，带你去看极光。”

杨晚栀织完最后一针，把围巾举起来比了比长度，满意地笑了。她不知道，在遥远的纽约，那个她想给温暖的人，刚刚把关于她的最后一点痕迹，从手机里彻底删除。

两个城市的黄昏，一个在哭着告别，一个在笑着期待。雪落了又融，日子会慢慢往前走，只是有些人和事，注定要留在这个二月的尽头，成为彼此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