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乾清宫外的台阶上,刚散朝的文武百官正三三两两鱼贯而出。
秋日高悬,照在补服顶戴之上。然而,这肃穆之下,却暗藏着涌动的波澜。
一位身着二品文官补服、面容清癯的老臣,正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以理学正统自居的赵清源。
他此刻面色铁青,与身旁几位同样神色不愉的御史言官低声交谈,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人听清。
“牝鸡司晨,后宫妇人,不安于室,竟敢妄议教化,插手外朝事务。什么‘女红识字堂’?分明是蛊惑人心。长此以往,女子皆效仿之,谁还安守内闱?三从四德置于何地?”
赵清源越说越激动,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
一旁的李御史附和道:
“赵公所言极是,宫妃恃宠而骄,此举分明是干政。皇上竟也由着她们胡闹!我等身为言官,岂能坐视不理?必要上折子痛陈利害!”
这几人的议论,虽未指名道姓,但都清晰知晓指的是谁,周围官员或侧目,或低头快步走过,无人敢接话,气氛一时凝滞。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而带着几分桀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如同金石交击:
“赵大人,李大人,好大的火气啊。”
众人回头,只见一位身着麒麟补服、身材魁梧、面容威严的武将大步走来,正是川陕总督、抚远大将军年羹尧。
他目光如电扫过赵清源等人,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煞气。
年羹尧在几人面前站定,嘴角噙着一丝冷嘲:
“怎么?几位大人是在议论舍妹吗?舍妹在宫中,不过是感念皇上恩德,有心教化那些女子一二,使其能持家立业,更好地为朝廷纳粮服役,怎么到了几位大人口中,就成了‘干政’、‘败坏纲常’了?莫非几位大人觉得,让百姓继续愚昧无知,才符合圣人之道?”
他这话夹枪带棒,又暗指赵清源等人迂腐守旧,不顾民生。气势逼人,毫不留情。
赵清源被他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梗着脖子道:
“年大将军,此言差矣!女子无才便是德,此乃古训。后宫妃嫔,当以德容言功为本,岂可越俎代庖,干预地方教化?此风一开,后患无穷。”
“古训?”
年羹尧嗤笑一声。
“赵大人熟读诗书,可知‘因地制宜,与时俱进’?如今皇上励精图治,要的是国富民强,让女子识几个字,学点本事,于家于国有利无害。若按赵大人的古训,莫非我大清还要回到刀耕火种的时代不成?”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
“还是说……赵大人是对皇上的决断有所不满?”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赵清源顿时冷汗涔涔,连声道:
“年大将军休得胡言。下官绝无此意!”
就在这时,另一位身着仙鹤补服、气质沉稳的老臣也走了过来,正是兵部尚书富察·马尔汉,泠雪的父亲。
他面色平静,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赵大人,李大人,老夫以为,年大将军所言不无道理。小女在宫中,蒙皇上皇后不弃,偶有些许浅见,亦是为皇家子嗣计,为敦风化俗虑。此番试点女学,旨在提升妇功,利及民生,皇上圣明烛照,已然首肯。我等臣子,当体察圣意,襄助成事,方为正理。若一味拘泥古板,非议宫闱,恐非人臣之道啊。”
富察·马尔汉身为满洲着姓重臣,又是昭贵妃生父,他的话分量极重。既点明了此事已得皇帝允许,又将泠雪的行为拔高到“为皇家子嗣”、“敦风化俗”的高度,更暗指赵清源等人是逾越本分。
一番连消带打,赵清源等人顿时哑口无言,只能讪讪地拱手告退,狼狈而去。
年羹尧对着富察·马尔汉拱了拱手,虽未多言,但眼神中透着一丝默契。
两位重臣,一武一文,虽平日未必亲近,但在此事上,却因宫中各自的家人而站到了同一阵线。
这场朝堂风波,看似被压了下去。
然而,当夜,赵清源府上却发生了一件蹊跷事。
赵清源散朝回府,心中郁结,晚膳时多饮了几杯,早早睡下。
半夜却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惊醒,点亮烛火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只见他枕边,赫然放着一本被翻得破旧不堪的《女诫》,书页上还用朱笔醒目地圈出了“敬顺无违”等字句。
而他那把平日里极为爱惜的、象征文人气节的胡须,竟被人用剪刀齐根剪断了一小绺,就放在那本《女诫》之上。
赵清源又惊又怒,厉声唤来家仆护卫,将府邸里外搜了个底朝天,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找到。
门窗完好,守卫也未发现任何异常。此事如同鬼魅作祟,查无可查。
赵清源又气又怕,联想到白日里在朝堂上与年羹尧、富察家的冲突,心中隐隐猜到此事恐与宫中的昭贵妃脱不了干系,却苦于没有任何证据。
他深知那位贵妃手段莫测,连年家两兄妹都对她服服帖帖的,自己一个文官,如何敢再硬碰硬?只能对外只称是夜风大作,吹乱了书房,绝口不敢再提女学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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