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夺嫡的惊涛骇浪还没彻底翻涌,却以一种突兀的方式,骤然平息。
没有预想中惨烈的最后搏杀,没有两败俱伤的朝堂震荡。
仿佛一夜之间,八阿哥胤禩一党的势力就如同被抽掉了基座的积木塔,近乎无声地坍塌了。
几个关键位置的官员或被调离或被查出些足以丢官去职的错处;
几处重要的财源被精准掐断;
几个原本态度暧昧的宗室勋贵突然转变风向。
他经营多年的势力网络就变得千疮百孔,核心党羽或被剪除,或倒戈相向,或莫名沉寂。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顺理成章,如此巧合,以至于当胤禩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他输得憋屈,却又找不到任何具体的原因和敌人,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智计和野心都落了空。
只有极少数身处风暴中心、嗅觉极其敏锐的人,才能隐约感觉到,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有一股庞大而无形的力量,在悄然推动着一切。
这股力量无迹可寻,却无处不在,总能以最小的代价,撬动最关键的那块石头。
雍亲王府书房内。灯火通明。
胤禛看着手中最后一份关于胤禩党羽彻底瓦解的密报,久久沉默。
眉宇间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反而带着一丝疲惫。他赢得太顺利了,隐约能猜到是谁在暗中襄助。
泠雪端着一碗新炖好的杏仁酪走了进来,放在他面前。
“赢了还不高兴?”
她瞥了他一眼,语气随意。
胤禛抬起头看着她:
“……是你做的?”
“什么是我做的?”
泠雪眨眨眼,一脸无辜。
“我什么都没做啊…就是最近御膳房采买杏仁的小太监换了个更实诚的,内务府管冰窖的管事嬷嬷的侄女嫁了个好人家,守西华门的老侍卫的孙子考中了秀才……”
“哦,还有,惠太妃娘娘养的那只波斯猫,前几日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刚好是我送去的牛乳羹给救回来的……都是些小事,不值一提。”
她掰着手指头,数着些鸡毛蒜皮,眼神清澈得像一汪泉水。
胤禛:“……”
他看着她那副纯良无害的样子,再听听她报出的细思极恐的“小事”。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老八他……终究是皇阿玛的儿子,我的兄弟。”
“所以呢?”
泠雪拿起银勺,搅了搅那碗杏仁酪,推到他面前。
“四哥,你现在是赢家。赢家要有赢家的样子。不过…赶尽杀绝,史笔如铁,也不好看。应该给底下人看看你的胸襟。”
她语气平淡,却字字敲在点子上。
胤禛眸光闪动,缓缓点头:
“知道了。”
乾清宫。
康熙帝已是风烛残年,卧于榻上。
听闻八阿哥一党倾覆,他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痛楚,随即被愤怒取代。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手指指着殿外,声音嘶哑:
“这个逆子!胤禩……心术不正、结党营私、祸乱朝纲。朕、朕要将他……将他……”
恶毒的咒骂和严酷的惩罚即将脱口而出。
殿内宫人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皇阿玛。”
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泠雪端着一碗温热的参汤,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她仿佛没听到那些咒骂,径直走到榻前,柔声道:
“您累了,喝口汤润润喉。”
她将汤碗递到康熙唇边,动作自然无比。
康熙一口气堵在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泠雪轻轻拍着他的背,等他缓过气,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
“皇阿玛息怒。花开花落,自有定时。人嘛……成败荣辱,有时候也是一样。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八哥……已知错了。您是一代圣主,何必在史书上留下…苛责儿子的名声?给后世子孙留个榜样吧。”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股清泉,浇熄了康熙心中燃烧的邪火。
泠雪顿了顿,继续缓缓道,语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再者……父子一场,天家骨肉。八哥纵有不是,终究是您的儿子。有些话……说重了,日后回想,怕是彼此伤心。”
他看着泠雪,看到她清澈眼底中极其少见的的恳求。
许久,他的暴怒和怨毒渐渐褪去,化为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悲哀。
他无力地挥挥手,对着梁九功,声音沙哑:
“罢了……传旨……胤禩圈禁府中,非诏不得出。一应供给按宗室例,不得短缺。”
数日后,泠雪提着一个食盒,来到了胤禩被圈禁的府邸。这里门庭冷落,守卫森严,往日车水马龙的景象早已不复存在。
通报之后,泠雪被引到一间陈设简单、透着冷清的书房。
胤禩独自坐在窗边,穿着一身青布长衫,形容消瘦,面色苍白,往日温润如玉的气质荡然无存。
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嗤笑一声:
“怎么?雍亲王要送他‘亲爱的’八弟上路了?是白绫还是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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