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傀仙途 第23章 心魇种魔与反噬其主

矿囊之内，空气凝滞得如同实质。那株赤黑色的心魇花依旧在不存在的微风中无声摇曳，花瓣上那些扭曲的纹路仿佛自有生命般缓缓蠕动，持续散发着令人心智崩溃、道心蒙尘的绝望精神波动。角落里，鼠三的尸体蜷缩成一团，脸上凝固着被极致恐惧吞噬后的扭曲表情，已然道消魂散，只剩下一具空壳。

入口处，巡煞使身体剧烈摇晃，如同凡俗醉汉，脚步虚浮，再无法维持那煌宗修士特有的沉稳气度。他脸上，纯正的金光与心魇侵蚀带来的灰黑之气激烈交缠、变幻不定，宛若两军在其面门上鏖战。眼中所见更是光怪陆离，凶险万分。时而见到授业恩师对自己流露出极度失望的叹息摇头，仿佛多年栽培尽付东流；时而内视自身苦修多年的纯阳道基，正被无形的污秽之力侵蚀、寸寸碎裂，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时而又是心魔幻化出的无数狰狞鬼影，尖啸着扑噬而来，欲要撕碎他的神魂！

“邪魔外道……安敢乱我心智！”他毕竟乃是煌宗精心培养的巡煞使，灵台境修为精深，往日道心亦算坚定。在这危急关头，猛地一咬舌尖，钻心剧痛刺激下，一股精纯的纯阳灵力本能地自丹田爆发，试图强行驱散脑海中层层叠叠的恐怖幻象，眼中终于恢复了一瞬间的艰难清明。

然而，祸福相倚，这清明乍现的刹那，带来的并非转机，而是更深沉的绝望！他看清了——沈退如同鬼魅般无声欺近的身影！以及其并起的、缭绕着一缕凝实如黑玉、却又诡异地夹杂着丝丝刺目赤红、散发着极致不祥与堕落诱惑气息的诡异能量！

那能量给他的感觉，并非寻常的攻伐之术，没有凌厉的杀意，却更显阴毒。它更像是一颗……活的、渴望扎根的、充满了恶意的种子！

“镇！”巡煞使强压住依旧翻腾不休的心神震荡，护身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下意识地便要催发道袍内蕴的防御阵纹以及袖中扣着的数张保命符箓。

但终究是慢了致命的一瞬！心魇花冲击所带来的神魂僵直与意识混乱，虽已被他强行压下片刻，但其造成的影响犹在，这瞬息间的迟滞，在高手相争之中，便是天堑！

沈退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指尖那缕融合了自身深刻心魔执念与心魇花精粹力量的诡异造物——心魇魔种——如同拥有自我生命的黑色活物，精准无比地抓住了对方护体灵光因心神震动而黯淡的缝隙，瞬间没入其眉心祖窍！

“呃啊——！”

巡煞使如遭无形重锤轰击，又似被九幽寒针刺入灵魂最深处，身体不受控制地猛地向后弹开，踉跄十数步才依靠着冰冷的岩壁勉强站稳。他慌忙内视神魂识海，惊骇地发现那魔种一进入其中，便如同滴入清澈水中的浓墨，瞬间化开，蔓延，继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并未直接攻击他的神魂本源，也没有狂暴地吞噬他苦修的纯阳灵力。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只是错觉。

但这诡异的平静，却让他心中的警兆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极致！他深知，绝不可能无事！越是平静，潜藏的风暴便越是可怕！

“你……你这邪魔！究竟对我做了什么？！”他厉声喝问，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急忙再次全力运转纯阳功法，周身金光大盛，如同人形灯盏，仔细无比地排查周身经脉、穴窍、识海，却依旧……一无所获！那魔种如同彻底蒸发，融入了他的存在本身。

沈退并未趁势追击，只是站在原地，脸色因连续施展手段而更显苍白，但嘴角那抹冰冷而掌控一切的弧度却愈发清晰。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一缕微弱的、与方才那侵入的魔种同源同质的能量微微跳动，如同邪恶的心脏。

“没做什么。”沈退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字字如冰锥，刺入巡煞使的心底，“只是……看阁下道心坚稳，灵田肥沃，忍不住在你的心田深处，播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种子？”巡煞使心中一寒，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绕而上。

“一颗以你内心深处的恐惧、你的疑虑、你的不安、你道心上那些细微的缝隙为土壤，以我的心魇之力为雨露的种子。”沈退的目光幽深，仿佛能穿透他的肉身皮囊，直视其神魂最隐秘的角落，“它会安静地待在那里，慢慢生长。它会让你在往后修行、乃至日常静坐时，时时刻刻重温方才所经历的极致恐惧，它会将你心中最微小的不安放大成啃噬道心的心魔巨兽……从此，你不再是那个完美无瑕、秉承煌宗正道的巡煞使，你有了破绽，一个不断滋生阴暗、无法弥补的破绽。”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残酷，如同猫戏老鼠：“你说，若你的同门师兄弟、你那位严厉的上司，甚至是你宗门内的长老，日后发现你道心被污，灵光晦暗，时常陷入恐惧幻视，言行举止日渐异常……他们还会如以往那般信任你吗？煌阳宗……乃名门正派，天下楷模，又容得下一个心有魔障、难以自控的巡煞使吗？”

“你！！你好毒的心肠！！”巡煞使闻言，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方才受到心魇冲击时更加难看！他瞬间明白了对方这堪称诛心的恶毒算计！这不是要立刻取他性命，而是要从根本上、从根源上毁掉他！毁掉他苦修多年的道途，毁掉他在宗门的一切地位与未来！

这种无声无息、由内而外的侵蚀瓦解，比直接的杀戮更加可怕千万倍！这是要让他活着受罪，生生世世活在心魔与被怀疑的阴影之下！

惊怒、恐惧、绝望……种种情绪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惊怒交加之下，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又开始隐隐作祟的幻象，手中金光再现，烈烈煌威，就要不顾一切地催动最强符法，哪怕拼着道基受损，也要将眼前这恶毒邪魔彻底轰杀成渣，以绝后患！

然而——

就在他灵力猛烈催动，情绪剧烈波动的瞬间，识海深处猛地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方才被勉强压制下去的种种恐怖幻象，如同跗骨之蛆般被彻底激活，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和冲击力再次疯狂涌现！尤其是那金乌真形焰失去控制、反噬其身、将他自己烧得皮开肉绽、筋骨成灰的可怕画面，带着无比灼热的痛苦感知，狠狠地烙在他的神魂感知中！

“噗——！”

内外交攻，灵力运行瞬间剧烈岔乱，狂暴的纯阳之力在经脉中横冲直撞。他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滚烫的鲜血，气息如同泄气的皮囊般骤然萎靡下去，手中凝聚的金光也瞬间溃散，化作点点流萤消散于黑暗之中。

那心魇魔种竟在他情绪剧烈波动、全力运转灵力的关键时刻被引动，如同一个埋在体内的陷阱被触发，瞬息间放大并引爆了他的心魔反噬！

沈退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如同一个高明的毒师，冷静地观察着实验品在自己预设的毒理下如期发作，每一步都在预料之中。他缓缓走上前，巡煞使此刻心神涣散，体内灵力乱窜如沸，五脏六腑皆受重创，已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只能倚着岩壁剧烈喘息，眼中充满了不甘、恐惧与绝望。

沈退毫不客气地伸手，将其腰间那只用料讲究、绣着煌宗云纹的精致储物袋一把扯下。同时，目光敏锐地落在了对方因吐血而微微敞开的衣襟内——那里贴肉藏着一个仅有巴掌大小、触手温润的小巧玉盒，即便有衣物遮挡，盒缝中依旧隐隐透出一股令他周身黑雾都为之躁动、既感心悸又生出无尽渴望的纯阳气息。

是那枚威力绝伦、曾一击重创他的金乌阳炎符！

沈退小心翼翼地将这玉盒也从对方怀中取出，指尖避开那浓郁的纯阳之气。他甚至没有再看一眼因重要法宝被夺、急怒攻心再次呕血的巡煞使，身形一闪，便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向着矿囊另一条更加狭窄幽深的缝隙疾掠而去。

“好好享受……我送给你的这份礼物吧。但愿煌宗的净心咒，能帮到你。”冰冷而略带嘲讽的话语残留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空气中，他的人影已彻底消失不见。

巡煞使瘫倒在地，面如金纸，气息奄奄。身体的内伤虽重，但总有丹药可医。真正可怕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颗冰冷的、无时无刻不在悄然汲取他恐惧与负面情绪作为养料的种子，已经在他道心最深处扎根。往日坚定稳固的纯阳道心，此刻已是裂痕遍布，幻视幻听如同潮水般不时袭来，冲击着他残存的意志，让他几欲疯狂！

他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

即便能侥幸活着回到宗门，他的道途也已近乎断绝，甚至可能因为心魔深种、力量不稳定而面临宗门更严厉的审查乃至……囚禁！

无尽的悔恨与恐惧，如同深渊巨口，将他仅存的光明与希望彻底吞噬，留下的只有一片永恒的、绝望的黑暗。

而此刻的沈退，已远遁数十里，在这错综复杂的矿坑深处寻得一处相对安全隐蔽的废弃石窟。他迫不及待地打开那缴获的玉盒。

嗡！

一股精纯磅礴、至阳至刚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即便有玉盒本身的符文封印削弱，这股力量依旧让他周身的黑雾一阵翻腾，感到本能的不适。那枚绘制着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三足金乌形态、通体金光流转、仿佛有液态火焰在其中流动的符箓，正静静地躺在玉盒中央的软垫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威能。

沈退那双漆黑如墨、没有一丝眼白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着这团纯阳之火的光芒。然而，那光芒并未能驱散他眼中的黑暗，反而像是在那无尽的深渊里，点燃了一种近乎疯狂的、极具侵略性的……

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