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傀仙途 第35章 心魇反噬与故人之影

骨林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林枫带来的主力队伍已迅速接管了这片区域。几名擅长阵法的弟子快速布下警戒阵，淡金色的光纹在地面流转，将残存的死气与心魇孢子隔绝在外。疗伤丹药的清香弥漫开来，受伤的弟子被安置在阵眼附近调息，而王师弟虽神魂受创昏迷不醒，在几名长老合力渡入的灵力护持下，总算保住了性命。

林枫站在骨林边缘，手中雷尺微微颤动，紫色的电光在尺身游走，映得他脸色阴晴不定。先锋小队的惨重损失远超预期，尤其是王师弟的神魂重创，让他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愈发强烈。他能感觉到，矿坑深处那道隐藏的视线从未离开，如同跗骨之蛆，带着冰冷的嘲弄。

“林师兄，此地不宜久留，”一名年长的筑基长老上前低声道，“那邪祟手段诡异，尤其擅长神魂攻击与地形陷阱，我等虽人多势众，但若被其逐一蚕食，恐难支撑。”

林枫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李长老所言极是。传令下去，收缩阵型，结成七星连环阵，缓步推进！盾修在前，法修居中，剑修两翼护卫，务必保持警惕，不可再给对方可乘之机！”

“是！”

队伍迅速调整阵型，如同一只缩成一团的刺猬，向着骨林深处、沈退所在的核心区域缓缓移动。七星连环阵运转起来，七道灵光首尾相连，形成一个稳固的防御圈，阵内灵力流转不息，不仅能抵御外部攻击，更能相互加持，削弱神魂层面的干扰。

沈退端坐于骸骨王座，通过菌网“注视”着这一切。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阵法散发出的稳定能量流，以及其中蕴含的、针对心魇与神魂攻击的微弱抗性。

“有点意思。”他指尖轻叩王座扶手，嘴角噙着一丝冷意，“但还不够。”

对付这种防御严密的阵型，蛮力冲击无疑是最愚蠢的选择。沈退真正的杀器，从来都不是那些冰冷的骨兽，而是潜藏在人心深处的**与破绽。

“心魇，起。”

随着他的意志下达，骨林深处那些看似沉寂的、附着在骨刺与岩壁上的心魇花，再次悄然绽放。这一次，它们散发出的并非狂暴的精神冲击，而是一种极其细微、如同涓涓细流般的惑心波动，顺着七星连环阵的灵力流转缝隙，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去。

这种波动不直接攻击神魂，而是如同种子，落在修士内心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或许是对死亡的恐惧，或许是对功法瓶颈的焦虑，或许是对同门的猜忌，又或是对地位与力量的贪婪。

队伍推进的速度很慢，每一步都伴随着神识的反复探查。起初，一切平静无波，阵法的防御似乎起到了效果，弟子们虽面色凝重，却无异常。

但渐渐地，一些细微的变化开始浮现。

一名负责左翼护卫的剑修，眼神忽然闪烁了一下。他瞥见身旁另一名剑修的法器比自己的更为精良，心中莫名升起一丝嫉妒——凭什么对方能得到更好的资源？难道就因为他是长老的远亲？这丝念头如同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神，让他挥剑的动作出现了刹那的迟疑。

一名居中的法修，额头渗出细汗。他想起自己闭关冲击筑基中期失败时的场景，想起师尊失望的眼神，一股强烈的焦虑感涌上心头——若是这次任务再出纰漏，自己恐怕永无出头之日……这焦虑让他凝聚灵力的速度慢了半分。

甚至连那名沉稳的李长老，在察觉到周围死寂的环境与若有若无的窥探时，脑海中也不由自主地闪过年轻时一次险死还生的经历，一丝对未知危险的恐惧，让他紧握法诀的手指微微收紧。

这些变化极其细微，单独来看，不过是修士正常的情绪波动。但在沈退的刻意引导与心魇之力的持续滋养下，它们正如同滚雪球般，一点点放大。

沈退的目光，透过菌网，精准地锁定了队伍中一个不起眼的身影。

那是一名名叫赵坤的外门弟子，炼气九层修为，资质平庸，在宗门中一直默默无闻。他曾与沈退同期入门，当年沈退尚未被废时，两人虽无深交，却也有过几次点头之交。甚至在沈退被林枫陷害、众叛亲离时，赵坤曾偷偷塞给过他一个疗伤的小还丹，虽微不足道，却是当时少有的温暖。

此刻，赵坤缩在队伍边缘，握着法器的手微微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他本不想来这九死一生的矿坑，是被强行征召的。先锋小队的惨状让他魂飞魄散，心中早已被“逃跑”的念头填满。

就是他了。

沈退的意志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将心魇之力集中导向赵坤。他没有植入新的念头，只是将赵坤心中那股对死亡的恐惧、对任务的抗拒，无限放大。

“跑……快跑……”

一个细微的声音，仿佛来自他自己的心底，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他眼前开始出现幻象：那些死去的同门化作厉鬼向他索命，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只手要将他拖入深渊，前方的路变成了通往地狱的阶梯……

“啊！”赵坤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

“干什么？！”身旁的师兄厉声呵斥，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赵坤被呵斥声惊醒，脸色惨白，连忙低下头，不敢再言语，但心中的恐惧却如同野草般疯长。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的冷汗浸湿了发髻，握着法器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沈退耐心地等待着，如同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猎人。

机会很快来了。

队伍行至一处相对开阔的区域，地面上散落着几具被雷霆劈碎的骨兽残骸，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李长老正指挥弟子清理残骸，探查是否有陷阱。

就在此时，沈退操控着一具隐藏在岩壁裂缝中的、体型如同蝙蝠般的骨翼兽，猛地冲出，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扑向队伍的右翼！

“有埋伏！”

“防御！”

队伍瞬间警惕起来，法器光芒大盛，数道攻击瞬间轰向那具骨翼兽。

骨翼兽根本不恋战，虚晃一招，便转身向左侧的一条狭窄骨缝中飞去，仿佛要逃跑。

“哪里跑！”一名性子急躁的剑修怒吼一声，下意识地便要追上去。

“回来！恐有诈！”李长老连忙喝止。

但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与注意力转移的瞬间……

赵坤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那骨翼兽扑出的瞬间，他眼中看到的不是一只傀儡，而是无数向他扑来的恶鬼！他耳边听到的不是嘶鸣，而是催命的鬼哭！

“救命！我不想死！”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完全不顾阵型，也不顾身旁师兄的怒喝，转身就向着来时的方向狂奔！

他慌不择路，恰好撞在了一处沈退早已布置好的、伪装成普通岩石的触发机关上！

“咔嚓！”

机关被触动的脆响传来。

“不好！”李长老脸色剧变。

轰隆——！

头顶上方，数块巨大的、仅由几根细弱石桩支撑的沉灰岩，如同天降巨石，轰然坠落！

“快躲！”

队伍瞬间大乱！修士们纷纷祭出法宝抵挡，或是向两侧闪避。七星连环阵的防御圈瞬间被打乱，灵力流转出现巨大的破绽！

“噗！噗！”

两名反应稍慢的弟子躲闪不及，被巨石砸中，护体灵光瞬间破碎，惨叫一声，被压在石下，生死不知。

而那名狂奔的赵坤，也被坠落的碎石波及，腿部被一块巨石砸中，发出一声骨骼断裂的脆响，摔倒在地，痛苦地哀嚎起来。

混乱之中，沈退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就是现在。”

他操控着三具早已潜伏在附近的人傀，悄然从阴影中走出。

这些人傀，是之前被沈退俘获的黑市修士炼制而成，保留了生前的形貌，此刻穿着破烂的衣衫，脸上带着呆滞的表情，如同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缓缓走向混乱的队伍。

他们的目标，并非攻击，而是靠近——靠近那个因赵坤的崩溃而出现的、阵法防御的破绽处。

队伍中的一名女弟子，注意到了这几具人傀。

她名叫苏清月，炼气巅峰修为，性子温婉，却心思细腻。她也曾是沈退的同门，当年沈退在杂役处时，曾帮她解围，赶走了几个调戏她的外门弟子。她一直记着这份恩情，对沈退的“陨落”心中存疑，此刻看到矿坑中出现这些诡异的活尸，更是眉头紧锁。

更让她心惊的是，这些人傀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虽然微弱，却让她隐隐有种熟悉感——那是一种混杂着死气与……某种难以言喻的、与沈退当年被废后身上残留气息相似的阴冷感。

尤其是当她的目光扫过其中一具人傀的侧脸时，瞳孔猛地一缩！

那具人傀的容貌，依稀是当年与沈退一同被派往矿坑、却再也没有回来的一名师兄！

“是……是陈师兄？”苏清月失声惊呼，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个荒谬却又让她心跳加速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矿坑中的邪祟……难道与沈退有关？

就在她心神激荡、出现破绽的瞬间，沈退的意志如同毒蛇，悄然缠上了她的心神。

他没有攻击，只是将一丝极其模糊的记忆碎片，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送入她的识海——

那是杂役处后院的一角，阳光透过树叶洒下，少年沈退正将一枚刚采摘的、能静心安神的清露草，递给哭泣的少女苏清月，轻声安慰着什么……

“沈……师兄？”

苏清月的眼神瞬间变得迷茫，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林枫注意到了苏清月的异常，又看到混乱的场面和那几具人傀，眼中怒火更盛：“区区几只行尸，也敢作祟！清月，你发什么呆！还不快出手！”

雷尺一挥，一道雷霆瞬间将那几具试图靠近的人傀劈成焦黑的碎片。

但他并未注意到，苏清月看向矿坑深处黑暗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惊疑、恐惧，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复杂。

骸骨王座之上，沈退“看”着这一切，指尖的灰黑色能量缓缓消散。

心魇已种，疑窦已生。

这场战争，不仅是力量的碰撞，更是心神的交锋。

而他，已经在敌人的心中，埋下了一颗名为“怀疑”的种子。

接下来，就该看看，这颗种子，能开出怎样的“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