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傀仙途 第21章 噬魂矿囊与“善意”之饵

黑暗，冰冷，死寂。

沈退靠在一块嶙峋的怪石后，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如同拉扯着无数烧红的细针，刺穿肺腑，直抵神魂深处。金乌真形焰带来的灼烧感虽已消退，但那种本源被撕裂的剧痛与空虚，却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近乎枯竭的意识。

他勉强内视，心沉到了谷底。神魂之光黯淡如风中残烛，那缕原本交融着生灭之力的混沌能量也变得细若游丝，难以调动。周身经脉更是如同被烈火燎过的枯枝，脆弱不堪。最麻烦的是，与菌毯网络的强行切断，让他失去了力量的源头，此刻的他，比初入矿坑时更加虚弱，至少那时，他还有一具相对完整的凡人身躯。

巡煞使的纯阳气息早已远去，但那份被天克、被碾压、被迫自毁根基的耻辱与恨意，却如同毒虫般啃噬着他的内心。

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哪怕一丝也好！

他挣扎着，试图汲取矿坑中弥漫的阴死之气。然而，失去菌毯网络的辅助，直接吸收的效率低得令人发指，且其中混杂的狂暴怨念直冲他本就脆弱的神魂，险些让他再次失控。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吞噬之时，一阵极其细微、刻意压制的窸窣声，从不远处的矿道拐角传来。

沈退瞬间绷紧残存的神经，全力收敛气息，将自己融入阴影，漆黑的双瞳死死盯住声音来源。

一个矮小、佝偻的身影，如同受惊的老鼠般，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是那个之前被他牧养过恐惧、名为鼠三的修士。他脸上混杂着极致的恐惧与一种诡异的、近乎谄媚的卑微，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当他的目光终于捕捉到阴影中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沈退时，浑身猛地一颤，差点瘫软在地。他连滚爬爬地靠近几步，却又不敢太过接近，压低了声音，颤抖着道：

“牧……牧主大人……是您吗？您……您还好吗？”

沈退沉默，只是冷冷地盯着他，心中警惕提到了极点。此人怎会找到这里？意欲何为？

鼠三见沈退不答，脸上的恐惧更甚，几乎带着哭腔：“大人……小的……小的刚才都看到了……那帮煌宗的混蛋……他们太狠了……竟然用那么厉害的法术……”

他语无伦次，似乎真的对巡煞使充满了恐惧和怨恨。但沈退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与其表现出的情绪并不完全相符的算计。

“你……如何找到我的？”沈退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鼠三似乎被这突然开口吓了一跳，连忙道：“小的……小的之前承蒙大人……呃……点拨，对大人的气息……格外敏感些。方才感受到大人气息骤弱，心中担忧，这才……这才冒死寻来。”

这话漏洞百出，沈退根本不信。但他没有点破，只是继续冷漠地看着他。

鼠三被看得浑身发毛，咽了口唾沫，仿佛下定了极大决心般，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神秘的意味：“大人……此地不宜久留！那巡煞使虽走了，但说不定还会回来！小的……小的知道一条路！一条能绕过上面所有封锁，直接通往外界的密道！”

密道？

沈退心中冷笑更甚。这葬神矿坑若是真有轻易通往外界的密道，岂会至今还是个绝地？

但他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气息似乎更加微弱了几分，仿佛随时会熄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哦？密道？……在何处？”

鼠三见沈退似乎意动，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喜色，连忙道：“就在前面不远！一处很隐蔽的废矿囊里！小的也是早年偶然发现的，一直不敢对外人说！大人，事不宜迟，小的这就带您过去？只要离开这鬼地方，天高海阔……”

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心实意为沈退着想。

沈退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权衡利弊。他此刻虚弱至极，似乎除了相信这唯一的救命稻草，也无他路可走。

“……带路。”他终于吐出两个字，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意味。

“好！好！大人您跟我来，小心脚下！”鼠三喜出望外，连忙转身，殷勤地在前面引路，那姿态卑微到了尘土里。

沈退跟在他身后，步履蹒跚，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他的神识，却如同最警惕的毒蛇，仔细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鼠三带着他在错综复杂的矿道中穿行，越走越是偏僻，周围的死寂之气愈发浓重，甚至开始弥漫起一种能吞噬神识的怪异力场。最终，他们停在了一处极其隐蔽的、被几块崩塌巨石半掩住的矿洞前。

洞口黑黢黢的，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吸力，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洞口的岩壁上，生长着一种暗紫色的、毫不起眼的苔藓——噬魂苔。这种苔藓对魂魄力量极其敏感，会本能地吞噬一切逸散的神魂之力，对修士的神识探查有着极强的压制作用。

好一处绝地！好一个密道入口！

沈退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但他依旧不动声色。

“大人，就是这里！里面岔路多，您跟紧我！”鼠三说着，率先钻了进去。

矿囊内部比想象中要深，曲折向下，光线彻底消失，只有噬魂苔散发出的极其微弱的磷光，勉强映照出嶙峋的怪石轮廓。神识在这里被极大压制，只能离体数尺。

沈退能感觉到，鼠三的心跳在加快，呼吸也略微急促，那并非劳累，而是某种阴谋即将得逞的紧张与兴奋。

终于，在矿囊最深处，一个死胡同里，鼠三停下了脚步。这里噬魂苔长得格外茂盛，那种吞噬神魂的力场也最强。

他转过身，脸上那卑微谄媚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混合着恐惧、疯狂与解脱的狰狞笑容。

“牧主大人……”他的声音变得尖利而怪异，“您……可知这是何处？”

沈退停下脚步，气息依旧微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漆黑的瞳孔在暗紫色的苔藓微光下，深不见底。

鼠三见他不答，似乎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歇斯底里的宣泄：“这是您的葬身之地啊！哈哈哈！您真以为我会帮您？您这种可怕的魔头！巡煞使大人早已在我魂中种下锁魂咒！我若不将您引来此地绝杀，我便要魂飞魄散！”

他猛地撕开胸前衣襟，露出心口处一道若隐若现的金色符文印记，正微微发烫！

“此地噬魂苔遍布，神识彻底隔绝！正是动用那物的最佳场所！”鼠三狂笑着，从怀中颤抖着取出一物——那并非符箓或法器，而是一块巴掌大小、布满天然孔洞、色泽灰白、仿佛风化了无数年的奇异石块。

那石块一出现，便散发出一股极其古老、极其晦涩的波动，瞬间与周围的噬魂苔产生了共鸣，形成一个无形的力场，彻底锁死了这片空间内一切灵识与外界的联系！

“这是……禁魔石？”沈退看着那石块，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了然。

“没错！正是上古遗留的禁魔石残片！虽只能使用一次，但足以切断您与任何外界联系！此刻，您还有什么手段？！！”鼠三状若癫狂，将体内微末的灵力疯狂注入禁魔石中！

嗡！

禁魔石上的孔洞亮起微光，一股无形的、绝对沉寂的力场骤然扩散开来！

沈退身形一晃，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残存在外界的、最后几只微弱傀兽以及那几近于无的菌丝的最后一丝联系，被彻底斩断！

他彻底变成了一个孤岛，一个神魂重创、灵力近乎枯竭的孤岛。

鼠三看着沈退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仿佛已经认命，脸上露出了极度亢奋与解脱的笑容。

“成功了！我成功了！巡煞使大人！我做到了！我可以活……”

他的狂喜之声，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对面那本该陷入绝望的牧主，缓缓抬起了头。

那张苍白虚弱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惧或惊慌，只有一片冰冷的、仿佛在看跳梁小丑般的……漠然。

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