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风卷着庭前梧桐叶,在永宁侯府的青石板路上铺出层叠的金褐。林微晨起推开窗时,恰好见着廊下丫鬟们捧着素色绸缎匆匆而过,檐角的铜铃被风撞得轻响,混着远处传来的洒扫声,织成侯府寻常却又暗藏紧绷的晨景。她指尖捻过窗棂上凝结的薄霜,眸底掠过丝了然——今日是侯府秋祭的前一日,按规矩,府中女眷需一同备办祭祀所用的供品与礼器,而这“一同”二字,素来是林婉儿挑事的良机。
果然,辰时刚过,管事嬷嬷便引着两个捧着托盘的小丫鬟到了清芷院。托盘上一方描金漆盒,内里铺着暗红绒布,放着两支尚未绣完的秋菊纹绢帕,另一盘则是叠得整齐的素白祭服,领口处还沾着点不易察觉的墨痕。“二小姐,”嬷嬷垂着眼,语气却带着几分不容置喙,“明日秋祭,夫人吩咐了,府中女眷的祭祀绢帕需绣完落款,您这两支还未完工,得今日晌午前交上去。还有这身祭服,许是浆洗时不慎沾了墨,夫人说您手巧,且补缀妥当,别误了明日吉时。”
林微瞥了眼那绢帕——针脚疏浅,图样歪斜,显然是哪个粗手粗脚的丫鬟赶工的次品,偏要塞给她来收尾;再看那祭服上的墨痕,边缘圆润,分明是故意点上去的,若用寻常绣线遮盖,定会留下突兀的色块,明日祭祀时免不了被人指摘“不敬先祖”。她指尖轻轻拂过祭服的布料,棉质细腻,是上等的松江布,却偏在这关键处出了纰漏。
“嬷嬷可知,这祭服的墨痕若要补缀,需用同色丝线反复晕染,方能不显痕迹?”林微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而这绢帕,秋菊的花瓣需用渐变色线,从鹅黄到橘红,得换三种线色,晌午前完工,怕是要三位绣娘不眠不休才成。”
嬷嬷头垂得更低,声音却硬了些:“夫人说,二小姐是读过书的,手也巧,定能想出办法。若误了祭祀,便是对先祖不敬,侯爷那边……”
话未说完,院门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林婉儿披着件月白披风,扶着丫鬟的手款款走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姐姐,听闻嬷嬷来送祭服和绢帕?妹妹方才也得了夫人的吩咐,正想着过来问问姐姐需不需要帮忙呢。”她目光落在托盘上,随即露出惊讶的神色,“呀,姐姐这祭服怎么沾了墨?还有这绢帕,绣得也太粗糙了些,夫人怎会把这些交给姐姐?”
林微心中冷笑——来了,先装无辜,再把“夫人刁难”的帽子扣上,若自己稍有不满,便是“忤逆主母”;若忍下,便是“能力不足”,明日祭祀定要出丑。她抬眸看向林婉儿,唇角勾起浅淡的弧度:“许是府中绣娘忙不过来,夫人信任我,才让我来处理。妹妹若是无事,便先回吧,我这就着手准备,免得误了时辰。”
林婉儿却不走,反而上前两步,伸手想去碰那祭服,却被林微不动声色地挡开。“姐姐何必这么见外?”林婉儿眼底闪过丝不悦,随即又掩去,“妹妹这里有盒上好的苏绣线,颜色齐全,姐姐若用得上,便拿去。只是……”她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姐姐毕竟是后来的,府中祭祀的规矩多,若是哪里不懂,可别硬撑着,免得冲撞了先祖,那可就不好了。”
这话里的“后来的”,暗指林微假千金的身份,“冲撞先祖”更是诛心之言。林微面上依旧平静,指尖却在袖中捏紧了一方小小的银盒——那是她穿越时带在身上的,里面装着些现代的化学试剂,原本是用来应急的,今日倒或许能派上用场。
“多谢妹妹关心,规矩我还是懂些的。”林微弯腰,将托盘接过,递给身后的忠仆春桃,“春桃,把东西拿回屋,取我的绣筐来。”待春桃进屋,她才转向林婉儿,“妹妹若是真闲,不如去看看祠堂的供品是否齐备,毕竟明日祭祀,供品的新鲜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林婉儿被噎了一下,脸色微变,随即又笑道:“姐姐说得是,那妹妹便先去祠堂看看,姐姐若是有难处,随时派人找我。”说罢,便带着丫鬟悻悻地走了。
待林婉儿走远,春桃才从屋里出来,捧着绣筐,眉头皱得紧紧的:“小姐,这明显是二小姐和夫人故意刁难您!这绢帕和祭服,哪是半天能弄好的?明日祭祀若是出了差错,侯爷定会怪罪您的!”
林微接过绣筐,打开看了看——里面是她平日用的绣线,颜色虽全,却都是寻常丝线,补缀那墨痕确实不易。她沉吟片刻,忽然想起昨日在府中库房角落看到的那架废弃的织布机,旁边堆着些染坏的丝线,其中有几缕深褐色的,倒是和祭服的底色相近。“春桃,你去库房一趟,把角落里那几缕深褐色的丝线取来,再带点醋和明矾过来。”
春桃虽疑惑,却还是听话地去了。林微则将祭服平铺在桌上,仔细观察那墨痕——墨是松烟墨,遇水即溶,但若用醋浸泡,再用明矾固色,或许能让墨痕颜色变浅,再用深褐色丝线顺着布料的纹理绣些细小的云纹,便能将墨痕完全遮盖。至于那绢帕,她可以将原本歪斜的秋菊改成更简单的茱萸纹,茱萸是祭祀常用的吉祥纹样,且针法简单,用渐变色线绣出轮廓即可,晌午前完工倒也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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