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靖王府,被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笼罩。
檐外的紫藤萝开得正盛,一串串淡紫的花穗垂落如瀑,本该是蜂蝶萦绕的景致,此刻却只有冷风吹过花枝,簌簌作响,像是谁在暗处低低的啜泣。议事厅内,气氛更是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檀香燃尽的余烟在梁下盘旋,混着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压得人胸口发闷。
林微坐在主位左侧的梨花木椅上,一身月白绣暗纹的常服,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间却凝着一层淡淡的寒霜。她垂眸看着指尖的茶盏,茶汤早已凉透,水面映出她平静无波的眼眸,只有她自己知道,眼底深处正飞速运转着无数念头。
议事厅的上首,靖王宇文擎的叔公宇文洪端坐其上,这位白发苍苍的宗族长辈,此刻面色铁青,手里攥着一本泛黄的账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狠狠将账册拍在案几上,“啪”的一声脆响,惊得厅下众人皆是一凛。
“林氏!你可知罪?”宇文洪的声音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如利剑般射向林微,“自你执掌王府中馈半年有余,老夫念你是擎儿明媒正娶的王妃,从未多加干涉。可如今呢?”他指着账册,气得胡须乱颤,“库房粮草短缺三成,药材损耗过半,就连王爷备战的军械配件都少了十余套!如此巨额亏空,你倒是给老夫说个明白,这些东西,到底去了哪里?”
话音刚落,厅下立刻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
“就是啊,王妃执掌中馈以来,规矩是多了不少,可怎么反倒亏空了?”
“我听说她本就是侯府的假千金,来历不明,怕是心思根本不在王府上。”
“嘘,小声点,没看见侧妃娘娘也在吗?”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站在宇文洪身侧的柳如烟。柳如烟穿着一身水绿色的宫装,鬓边簪着一支珠花,面色柔弱,眼眶微红,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细若蚊蚋,却恰好能让所有人听清:“叔公息怒,王妃姐姐向来聪慧,许是……许是打理偌大的王府一时疏忽了吧。只是这军需物资干系重大,王爷镇守北疆,王府的储备若是出了岔子,怕是会影响军心啊。”
这话看似为林微开脱,实则字字诛心,不仅坐实了亏空的事实,还将事情上升到了影响军务的高度。
林微抬眸,目光淡淡扫过柳如烟。这位侧妃自她嫁入靖王府,便一直明里暗里地试探、挑衅,之前下毒暗害被她揭穿,安分了没两个月,如今又借着宗族的势力发难。只是这一次,她背后显然还有更强大的推手——厅角站着的那位身着绯色官袍的御史,正是三皇子宇文铭的心腹,今日不知为何,竟以“巡查王府军需储备”为由,出现在了这里。
“柳侧妃这话,倒是有意思。”林微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瞬间压下了厅内的议论声,“打理王府是否疏忽,账目自会说话。只是不知叔公手中的账册,是库房的总账,还是各院的分账?又是何人所记,何时核对过?”
宇文洪一愣,显然没料到林微会反问。他手中的账册是柳如烟让人送过来的,说是库房管事呈上来的月度总账,他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便急匆匆地召集了众人问责,并未细究。
“自然是库房管事所记的总账!”宇文洪强自镇定道,“难不成你还想质疑账册的真伪?”
“不敢质疑叔公,只是凡事需讲究证据。”林微站起身,裙摆微动,如月下流泉,“库房物资出入,向来有总账、分账、底账三本记录,还有对应的调拨令牌和签收文书为证。单凭一本总账,便断定是我管理疏忽导致亏空,未免太过草率。”
她的目光转向站在人群中的库房管事刘全,“刘管事,你来说说,这本总账,是你亲手所记吗?近半年的物资出入,你都能一一对得上?”
刘全是柳如烟的远亲,当初能坐上库房管事的位置,全靠柳如烟的举荐。此刻被林微点名,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硬着头皮道:“回王妃,这本总账确实是小人所记,每一笔出入都有记录,绝无差错。库房物资短缺,小人也是今日盘点时才发现,正想向王妃和叔公禀报。”
“哦?是吗?”林微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既然刘管事如此肯定,那便请随我去库房一趟,咱们当场盘点,再核对底账和调拨文书,看看究竟是账记错了,还是物资真的短缺了。”
宇文洪沉吟片刻,看向那位御史:“李御史以为如何?”
李御史抚了抚胡须,皮笑肉不笑地说:“王妃既如此有把握,那咱们便去库房一看究竟。毕竟军需大事,马虎不得,若是能查明真相,也能还王妃一个清白。”
他心中早已认定林微是理亏,毕竟柳如烟早已派人跟他通了气,说已经做好了手脚,今日定能让林微身败名裂。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库房。靖王府的库房位于王府西侧,占地广阔,分为粮草库、药材库、军械库、杂物库等多个区域,由专人看管,戒备森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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