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冕与混沌权柄 第42章 深渊回响

禁库上层的混乱与崩塌，如同沉闷的雷鸣，透过层层叠叠的破碎结构，传入下方更深、更黑暗的领域。

碎屑与尘埃如同肮脏的雪，簌簌落下，为这片早已死寂的国度带来一丝短暂的喧嚣，旋即又被无边的沉默吞噬。

维里克的身体在崩落的碎石与扭曲金属间无声滑落，不再是一具僵硬的“尸体”，而更像是一颗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沉重而诡异的种子。

【永寂之触】形成的微弱力场在他周身环绕，偏开致命的撞击，引导着他坠向能量反应最微弱、物质结构最不稳定——换言之，最适宜他目前状态“藏身”和“进食”的区域。

最终，他重重砸在一片松软的、由无数年积累的魔法尘埃和未知有机物腐化形成的灰烬之地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更多的碎块轰隆落下，将他大半个身体掩埋，形成一座不起眼的小小坟茔。

图书馆守卫的搜索声和能量扫描的波动从上层隐约传来，如同隔着一个世界。

他们谨慎地停留在崩塌边缘，不敢轻易深入这片连欧林大师的权限地图都标注着巨大危险符号的未知深渊。

黑暗。绝对的黑暗。以及比黑暗更令人窒息的静默。

这里仿佛是奥托弥斯低语回荡后的余烬最终沉降之地，万物都失去了活力与声息，只剩下缓慢到近乎停滞的衰败。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永恒的坍缩。

对于维里克而言，这里却是无上的乐园。

被掩埋的身躯非但不是禁锢，反而成了最好的保护壳。

【永寂之触】的“根须”欢快地探出，如同饥渴的树根，扎入身下丰厚无比的“灰烬土壤”之中。

这里没有埃落伊斯那令人烦躁的甜腻，没有塞拉斯蒂安刺目的光辉，没有活人躁动的生命波动，只有取之不尽的、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寂灭本质。

庞大的、精纯的衰变能量如同黑色的洪流，源源不断地涌入维里克体内。那枚“衰变之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生长、壮大！

焦黑碳化的外壳大片大片地脱落，露出下方新生的、暗灰色的皮肤，冰冷而光滑，仿佛某种打磨过的异类金属。

胸口那可怕的贯穿伤被彻底修复，只留下一圈暗红色的、如同熔铸痕迹的复杂纹路，微微起伏，如同一个冰冷的呼吸口。

麻痹的左臂完全恢复知觉，手指灵活有力，指尖缭绕着若有若无的、能令物质悄然脆化的灰暗气息。

失明的右眼窝中，虽然没有重生眼球，但那空洞深处却凝聚起一团稳定的、不断旋转的微型灰暗漩涡，赋予他一种超越视觉的、感知万物“熵值”与“结构稳定性”的奇异视野。

他甚至能“看”到自身内部——五大神系的力量脉络被重新梳理、编织，不再是分散的碎片，而是以那枚“衰变之种”为核心，形成了一个全新的、极其简陋却内在统一的能量循环体系。每一次循环，都带着冰冷的、优化自身结构的意味。

他不再仅仅是【万象之匣】的持有者。 他正在将自己，锻造成一件……人形的、【永寂】权柄的劣化容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小时，当上方的搜索声渐渐远去，维里克体内的能量充盈到了一个临界点。

汲取的速度开始放缓，从疯狂的吞噬变为平稳的吸收。

他的意识，从深度的昏迷和重塑的混沌中，缓缓浮起。

没有立刻睁开眼（虽然他只有一只眼睛能睁开），而是先用那全新的感知力，仔细地“扫描”着自身和周围的环境。

力量……回来了。不，是变得不同，更……本质。

一种冰冷的、绝对掌控的感觉弥漫在四肢百骸。伤势尽愈，甚至比之前更强。

代价是……他感知到自己情感的波动变得极其微弱，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墙。恐惧、喜悦、愤怒、戏谑……这些曾经驱动他的情绪变得遥远而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近乎非人的冷静和计算本能。

奥托弥斯的低语，不仅改造了他的身体，似乎也……重塑了他的心智。

他缓缓抬起新生左手，看着那暗灰色的皮肤和指尖萦绕的衰败气息，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精准的评估。

【永寂之触】……可以主动释放，加速接触物的衰变进程，或从中汲取能量。

【熵之视界】……右眼的空洞能直接观测能量的流逝与物质的崩坏临界点。

五大神系能力似乎并未消失，而是成为了这个新体系下的“应用分支”，施展起来更加高效、消耗更低，且都带上了“衰变”或“重组”的特性。

他轻轻一动，掩盖在身上的碎石灰烬便无声地滑落。

他坐起身，环顾四周。

绝对的黑暗无法阻挡他的“视线”。

在他眼中，这是一个由无数灰暗色调和不断流逝的能量流构成的奇异世界。他看到远处倒塌的巨柱内部缓慢崩解的能量结构，看到脚下灰烬中埋藏的、早已失去活性的古代法器残骸，甚至能看到极远处，一些被强大封印包裹、却依旧在不断向外散发着微弱熵增波动的……古老囚牢。

这里对他而言，不再是绝地，而是……宝库。一个充满无主“燃料”和“材料”的宝库。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到自己的左臂。意念微动。

【概念窃取·赋予】——目标：自身左臂皮肤。赋予概念：“与环境灰烬同化”。

暗灰色的皮肤色泽微微变化，瞬间变得与他身下的灰烬之地一模一样，甚至连能量波动都完美隐匿。

成功了。而且几乎没有任何消耗。新体系下的能力运用，顺畅得超乎想象。

一个计划，一个冰冷、高效、毫无情感色彩的计划，在他绝对冷静的思维中迅速成型。

离开这里并非难事。但离开之后呢？

图书馆必然全面戒严，影鸦可能还在暗中搜寻，塞拉斯蒂安和落米伊如果生还，也会成为变数。

更重要的是……埃落伊斯，奥托弥斯……这些更高层次的存在已经介入。旧的游戏规则已经改变。

他需要力量，更多的力量。需要情报，需要资源，需要一个全新的、绝对安全的身份和据点。

而这一切，或许都能从这片被遗忘的深渊，以及……外面那个因灾难而陷入混乱的西圣所斯中，窃取。

他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骨骼发出轻微的、如同金属摩擦的声响。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破损的学者袍，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或许是残留的、最后一丝对“仪容”的习惯性执念）。

他需要一件“新衣服”。

一件配得上他新身份的“衣服”。

他的“目光”投向远处，一个被封印的巨大容器残骸映入他的“眼帘”。

那容器似乎是用某种古老巨兽的皮革和金属熔铸而成，虽然灵性已失，但材质本身在岁月的衰变下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强度和不凡的质感。

他迈开脚步，向着那残骸走去。脚步落在灰烬上，悄无声息。

每一步，他都在适应新的力量，新的感知，新的……自我。

他不再是那个追求刺激与游戏的绅士怪盗维里克。 也不是那个伪装潜伏的学者埃德温。 甚至不再是那个持有万象之匣的幸运儿。

他是从寂灭余烬中重生的……某种更古老、更冰冷、更危险的存在。

一个窃取了神明权柄碎片的……永寂潜行者。

当他走到那巨兽皮革前时，伸出左手，轻轻按了上去。

【永寂之触】发动。

没有狂暴的摧毁，而是极其精妙的、定向的衰变。

皮革表面那些早已失效的防御符文和杂质被瞬间分解为最基础的粒子散去，只留下最精华、最坚韧的内层皮质，以及那些依旧蕴含着微弱能量导性的金属部件。

然后，【概念窃取·赋予】再次发动，混合着一丝【空间褶皱】的运用。

那巨大的皮革和金属如同拥有了生命般，自动分解、拉伸、变形，如同流动的暗灰色水银，覆盖上他的身体，精准地贴合他每一寸曲线，最终凝固成一件样式古朴、线条冷硬、散发着淡淡衰败气息的暗灰色长风衣和内衬护甲。

风衣的领口高高竖起，边缘闪烁着金属的冷光，将他半张脸掩藏在阴影之中。

他抬手，风衣的袖口滑落，露出暗灰色的手腕。

他意念再动，周围散落的灰尘和能量残屑被吸引过来，在他脸上凝聚、塑形，形成一张毫无特征、光滑无比的暗灰色无面面具，只留下那只正常的左眼和右眼处的幽暗漩涡。

伪装完成。

他站在死寂的深渊中，仿佛本身就是这片废墟的一部分，是寂灭的化身。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层层障碍，望向禁库上层的方向，望向更远处的西圣所斯。

该上去了。

去收取这场灾难后的……战利品。

去会一会那些……“老朋友”。

以及，去开始一场……新的游戏。

一场以“永寂”为名的游戏。

他的身影微微晃动，如同融入阴影的墨迹，悄无声息地向着上层飘去，留下的只有一片愈发死寂的灰烬，以及一个刚刚开始回荡的、冰冷无声的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