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冕与混沌权柄 第49章 虚无涟漪

那抹深邃的、吞噬一切的虚无涟漪无声地扩散，所过之处，并非毁灭，而是彻底的抹除。

盐骸大地失去色泽与实感，仿佛沦为背景板上拙劣的图画；远处喑默巨构被悄然蚀去的角落，断面光滑得令人心悸，呈现出一种“从未存在过”的绝对空白。连永恒死雾都被逼退、稀释，在这片微小的领域内，伊克利斯根深蒂固的寂静法则竟被另一种更极端、更终极的“无”所暂时覆盖。

玛拉僵立在原地，脸上那精密仪器般标准的微笑第一次彻底凝固了。

舌尖尝到的不再是痛苦的“风味”，而是一种彻底的“空无”，仿佛味蕾本身都被剥夺了功能。她那空洞的眼眸倒映着前方被抹去一角的山岩，内部翻涌的不再是虚无，而是罕见的、剧烈的惊愕与困惑。

这绝非埃落伊斯预言的、能撕裂寂静引来关注与戏剧的“新声音”！这是……什么？

来自幽影之塔的冰冷意念传来一阵剧烈无比的波动，不再是贪婪的期待，而是掺杂了惊怒、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的咆哮（尽管依旧无声）：“亵渎之寂！ 这不是允诺的盛宴！这是……湮灭之息！？”

骸骨先知的怒火穿透雾霭，玛拉周身的磷火瞬间全部熄灭，仿佛连亡灵都畏惧这股力量，先前的契约在这无法理解的变异面前显得可笑而脆弱。

先知意识到，这东西若蔓延开来，吞噬的将是包括亡灵在内的所有存在，而非滋养！

几乎在同一时刻，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浩瀚恐怖的意志，跨越无尽虚空，猛然降临于此地！

一股意志甜蜜而腐化，带着无数扭曲欢笑的低语，是埃落伊斯！祂感知到了剧本碎片的剧烈波动以及那超出预期的变异，那枚被植入的碎片不仅是信标，更是祂延伸至此的触角。

意志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狂喜的、近乎癫狂的“鉴赏”：“哦——！意料之外的……苦痛结晶！比预想的更……‘美味’！玛拉，我的蜜语者，你竟酿出了如此……绝妙的意外之酒！”

这赞赏迅速被一种不容置疑的控制欲覆盖，祂要接管这变异，将其重新纳入剧本的“正确”轨道。

另一股意志则混乱、癫狂，如同崩坏的数据流与热寂的尖啸，是依斯文！玛拉手上的熵流乱码是祂力量的残渣，此刻被那虚无涟漪强烈刺激，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主动躁动起来。

祂的意志没有“思考”，只有纯粹的、想要同化并加速万物走向混乱与消亡的本能冲动：“……溶解……秩序……热寂……归零——”

祂要将这抹除一切的“无”，也拉入自身混乱的熵增体系之中，化为宇宙终末的一个音符。

两股神只意志以玛拉变异的手背为战场，轰然对撞！

“呃——！”

玛拉终于无法维持完全的静默，一声极轻微、却仿佛耗尽了全部气力的痛哼从完美微笑的唇角逸出，随即被周围的虚无涟漪吞噬。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左手仿佛要彻底炸开！

埃落伊斯的力量试图强行引导那虚无奇点，按照残缺剧本的指示，将其“翻译”、扭曲成一种能撕裂寂静、传播极端情绪（痛苦、狂喜、绝望）的毁灭声波。

糖霜状的结晶沿着她的手臂急速蔓延，试图重新编码每一寸血肉，将其彻底化为传递神明旨意的号角。

而依斯文的力量则疯狂地涌入奇点，试图将其彻底“污染”，使其从绝对的“无”坍缩为极致的“混乱”，让这抹除的力量变成随机、不稳定、四处爆发的熵之裂痕，将一切拉入无序的深渊。

玛拉，夹在中间。她的灵魂仿佛被两股巨力撕扯，**成为神战的最前沿。

手背上的印记爆发出刺目的、无法形容的光芒，糖霜、乱码与剧本文字疯狂旋转、互噬。

那虚无奇点在这冲击下变得极度不稳定，时而收缩，时而膨胀，散发出的涟漪也变得断断续续，时而抹除一切，时而又释放出尖锐刺耳（却依旧被寂静法则极大削弱）的熵爆噪音，在盐骸大地上留下焦灼混乱的痕迹。

她尝到了。舌尖上，是神明意志对撞的“味道”——埃落伊斯的甜蜜如同**的糖浆，黏稠窒息；依斯文的混乱如同灼烧的金属碎屑，刺喉割舌。

极致的痛苦冲刷着她早已麻木的神经，竟让她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濒临极限的“活着”的感觉。

就在这时，她那双空洞的眼睛，猛地看向那不断明灭的虚无奇点最深处。那只冰冷的、漠然的“眼睛”似乎也回望着她。

透过双神争斗的缝隙，她仿佛“听”到了一个不是声音的“低语”，来自那奇点本身，或者说，来自那被强行融合又产生异变的力量本源：

“…寂…灭…乃…归…途…”

“…嘈…杂…神…明…亦…将…平…息…”

“…此…乃…真…正…的…安…眠…”

这“低语”并非邀请，并非诱惑，只是一种淡漠的陈述，关于万物的终极。

骸骨先知的意志惊恐地后退了，它意识到这已远远超出“祭品”或“合作”的范畴，这是它无法理解、甚至不敢窥视的领域。

它切断了大部分联系，只留下最隐蔽的一丝观察，幽影之塔彻底隐入死雾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埃落伊斯与依斯文的意志争斗却愈演愈烈，祂们都试图将这意外产物据为己有。

玛拉的身体开始出现崩解的迹象，左手的皮肤如同高温下的蜡般融化，露出下方交织着糖晶、乱码与暗淡文字的血肉骨骼。

就在她感觉意识即将被彻底撕碎或同化的瞬间——

那奇点深处的“眼睛”，似乎微微眨动了一下。

一股无法抗拒的、纯粹的“否定”之力，以奇点为中心，呈球形骤然扩张。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

降临于此的埃落伊斯与依斯文的两股意志触角，如同被橡皮擦轻轻抹去，瞬间中断、消失。

施加在玛拉身上的所有神力控制与痛苦来源，戛然而止。

仿佛神明被强行静音。

玛拉猛地跪倒在地，左手无力地垂下，手背上的奇点光芒急速黯淡下去，恢复成那种不祥却相对稳定的融合印记状态，周围的虚无涟漪也彻底消失，永恒死雾重新弥漫而来，再次将一切笼罩在固有的寂静中。

一切都发生在绝对寂静之中，仿佛一场惊心动魄的神战从未发生。

玛拉剧烈地喘息着，虽然依旧无声。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那只手此刻苍白得近乎透明，皮肤下隐约可见糖晶与乱码的痕迹在缓慢游动，仿佛蛰伏的毒蛇。

手背上的印记依旧存在，但那份连接神明、被强行驱使的感觉消失了。

她……暂时“自由”了？

但代价是什么？她清晰地感觉到，一部分属于“自己”的东西，似乎随着刚才那股“否定”之力的爆发，也被一同抹去了。

不是记忆，而是某种更本质的……联系？对痛苦的感知似乎也变得有些……不同了。

她尝试动了一下左手手指，动作略显僵硬，却异常沉重。

远处，被虚无涟漪抹去一角的喑默巨构，那光滑的断面上，似乎有一点微弱的、从未见过的纯黑光泽，一闪而过。

而那奇点深处淡漠的“低语”，是否真的彻底消失了？还是说，它只是再次蛰伏，等待着下一次的……“眨眼”？

玛拉抬起头，完美面具上的微笑已经重新浮现，但那双枯井般的眼眸最深处，似乎点燃了一星极其微弱的、冰蓝色的、属于困惑与警惕的火苗。

她该去哪里？埃落伊斯绝不会善罢甘休，依斯文可能也会再次投来目光。伊克利斯的死寂，似乎因为她的存在，正在孕育着比任何神明预想的都要可怕得多的东西。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投向死雾最浓郁的深处。

或许，只有那连神明都不愿触及的、伊克利斯最古老的秘密深处，才有她暂时的容身之所……或者，最终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