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冕与混沌权柄 第3章 荆棘之缚

图书馆的时间仿佛被拉伸又压缩。莉伊娅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里擂鼓，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

维里克——埃德温·莫雷尔——那滴落在古籍上的冷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和两名影鸦之间激起了无声的涟漪。

灰隼的目光像最精密的卡尺，丈量着维里克每一个细微的颤抖，每一次呼吸的深浅。

夜枭则像融入了书架投下的更深阴影里，那股冰冷的感知力场并未撤离，反而更加细致地缠绕上来，试图剖析这突如其来的“虚弱”背后是否藏着别的东西——魔力的紊乱？毒素的痕迹？或是某种更深层次的、难以言喻的损伤？

“体力不支是学者常有的状态，莫雷尔先生。”

莉伊娅强迫自己的声音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属于贵族小姐的怜悯与疏远，她甚至微微蹙起眉头，仿佛对那滴弄脏了珍贵古籍的汗渍感到些许不悦。

“感谢您的指引。第七区b架，‘残-0731’黑色拓片，我记下了。”

她伸出戴着洁白丝质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本《阿卡迪亚符文通解》合上，动作优雅而缓慢，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借此掩饰指尖的微颤。

维里克，或者说“埃德温”，艰难地直起身子，脸上那脆弱而抱歉的笑容依旧挂着，但他那只未被镜片完全遮蔽的左眼深处，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度的疲惫和近乎疯狂的赞赏。

他读懂了她的配合。

“您真是…博闻强识，女士。” 他微微喘息着说，又像是忍不住般低咳了一声，“请务必…保重。古老的知识…有时也带着…意想不到的…尖刺。”

这句意有所指的话像一根冰针，刺入莉伊娅的心房。

她绷紧了下颌，没有回应，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对话可以结束了。

维里克再次欠身，动作显得有些摇晃，然后才转过身，扶着书架，一步一步，缓慢而吃力地朝着图书馆深处走去，那深棕色的背影融入了昏暗的光线与高耸的书架迷宫中，最终消失不见。

灰隼的视线直到那背影彻底消失才收回，重新落回莉伊娅身上，平静无波，但之前的审视并未完全散去。

夜枭也从阴影中无声地浮现，如同鬼魅，他没有看莉伊娅，而是望向维里克离开的方向，兜帽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在对灰隼传递某种无声的信息。

“小姐，您需要去查阅那份拓片吗？” 灰隼平板地询问，语调听不出任何情绪，但这本身就是一个试探。

他们是否该去追踪那个行为有些异常的学者？

莉伊娅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深吸一口气，抬起下巴，展现出帝国玫瑰应有的、略带骄矜的姿态：“不必了。一位连身体都无法妥善照料的学者提供的线索，其价值值得商榷。今日的研读已经足够。”

她站起身，裙摆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

“我有些累了，回去吧。”

她必须表现得对“埃德温·莫雷尔”毫不在意，甚至有些轻视。任何多余的好奇，都是致命的破绽。

灰隼和夜枭交换了一个极快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眼神。

最终，灰隼微微躬身：“如您所愿，小姐。”

无形的枷锁再次收紧。莉伊娅在两名影鸦的“护卫”下，离开图书馆，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薄冰之上。

维里克的状态让她恐惧，而影鸦的警惕更让她窒息。那只魔鬼…还能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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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帙”旅舍，“静思间”。

维里克几乎是撞开门，又反手死死锁住。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他沿着门板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因剧烈的痛楚和无法抑制的咳嗽而蜷缩起来。

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口的贯穿伤，仿佛有荆棘在里面疯狂搅动。他扯下眼镜，那只失明的右眼不断渗出温热的血泪，在苍白的面颊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呃啊……”

压抑的痛哼从齿缝间挤出。认知混淆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海啸，房间在他仅存的左眼视野里疯狂旋转、扭曲，色彩剥离又混杂。

世界是一锅煮沸的、毫无意义的混沌浓汤。万象之匣的低语在颅腔内尖啸，对那封印晶体的渴望几乎要撕裂他的灵魂。

【存在伪装·Lv.7】的代价正在指数级放大。

维持“埃德温·莫雷尔”这个精密谎言所消耗的，远不止是魔力，更是他的生命力、他的理智、他对“自我”的认知。

他颤抖着抬起麻痹的左手，试图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能暂时稳定伤势的药剂，但手指根本不听使唤。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上来。

不行…还不能倒下。

莉伊娅…那个被囚禁的金丝雀，是他目前唯一能接触到外部资源、执行计划的棋子。

影鸦已经起了疑心，下一次接触必须更加完美，他必须拿到那份拓片上的信息！那可能是关于万象之匣反噬，或是那封印晶体线索的关键！

剧烈的痛苦和眩晕中，一个疯狂而诱人的念头浮现——动用【概念窃取】。

窃取“健康”？窃取“稳定”？哪怕只是暂时的…

但他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每一次动用高阶脉轮，都是在悬崖边跳舞。尤其是在重伤和精神极度不稳定的状态下，认知混淆的代价极可能让他彻底迷失，忘记自己是谁，忘记为什么要在这里忍受这一切。

甚至可能引来更可怕的反噬，比如直接惊动秘银尖塔那些对规则外变量极度敏感的探测网络。

他死死咬住牙关，几乎尝到了血腥味。依靠着冰冷的门板，他用还能活动的右手，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向着存放简易药剂的行囊爬去。

汗水、血水混合在一起，在地板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优雅的怪盗此刻狼狈得像一条濒死的野狗，唯有那双在痛苦和混乱中燃烧的左眼，还闪烁着不肯熄灭的、偏执而疯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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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圣所斯，“星辰回廊”学者区，圣光神庭使馆。

塞拉斯蒂安站在静修室的露台上，俯瞰着下方如同星河般璀璨的都市夜景。

无数魔法灯光、浮空艇的航行灯、各色能量塔的光芒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远比星空更繁复、也更混乱的图景。

他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暮光裁决者”冰凉的剑柄。

自从抵达这座城市，圣剑那低沉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就未曾彻底平息。它像最敏感的琴弦，被这座城市无处不在的、混乱的能量交响所拨动。

白天在桥口遭遇秘银尖塔那异常扫描的一幕，依旧清晰。那绝非偶然。

逻辑贤者…它在寻找什么？或者说，它感知到了什么足以扰动它那冰冷逻辑模型的“错误”？

而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另一种更隐晦、更令人不适的“杂音”。

它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方位，而是弥漫在空气里，如同背景辐射般无处不在——一种冰冷的、带着锈蚀和疯狂意味的低语，试图钻入意识的缝隙，撩拨内心最阴暗的角落。

它源自城市那最混乱、最肮脏的区域。混沌之眼…那些崇拜依斯文的疯子，他们的活动似乎变得更加频繁和…大胆了。

落米伊的警告在他耳边回响。神庭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审判厅的大主教对“万象之匣”的态度极为激进，主张不惜一切代价“净化”这规则的裂缝。而平衡派…包括已故的奥古斯都老师，则更倾向于理解与制衡。

他的手握紧了剑柄。

光与影的平衡…在这座混乱的熔炉里，该如何维系？当秩序本身被冰冷的机械逻辑监控，当混乱以信仰之名肆意蔓延，圣剑的光芒，该指向何方？

就在这时，腰间的圣剑突然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尖锐的铮鸣！并非针对远处的锈水湾，也非针对秘银尖塔的方向，而是…指向更近处，位于下方错综复杂的建筑群中的某个点！

那感觉转瞬即逝，如同黑暗中一道扭曲的阴影飞快掠过，带着一种极其不协调的、仿佛现实被强行“褶皱”了一下的违和感，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微弱却无比纯粹的痛苦与疯狂杂糅的气息？

塞拉斯蒂安猛地站直身体，金棕色的眼眸瞬间锐利如鹰，试图捕捉那一闪而逝的异常。但那感觉消失得太快，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再也寻觅不到。

是错觉？还是…某个隐藏在暗处的、受伤的“规则外变量”，在极度不稳定状态下，无意中泄露了一丝痕迹？

圣子的目光变得无比深沉，他凝视着下方那片光影迷离、吞噬了无数秘密的庞大建筑群。

西圣所斯的蛛网，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而某只受伤的、危险的蜘蛛，刚刚极其短暂地颤动了一根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