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冕与混沌权柄 第5章 亵渎的低语

教皇克莱门特七世那声“立刻封锁！”的冰冷命令，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更深沉的恐惧漩涡。

寝室内的孩子们虽然年幼懵懂，但空气中弥漫开的那股凝重到令人窒息的气氛，以及教皇陛下瞬间消失时那近乎失态的急切，都让他们本能地感到了大事不妙。

获救的短暂轻松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不安。

玛格丽特修女和教皇带来的修士们迅速行动起来。修士们面色严峻，低声吟唱着安抚的祷言，柔和的白光笼罩着受惊的孩子，稳定他们的心神。

玛格丽特修女则恢复了部分刻板，强作镇定地指挥着还能动弹的孩子帮忙清理狼藉，包扎雀斑男孩背上的伤口。但她的眼神却不时惊恐地瞟向走廊深处——通往地下祈祷室的方向，仿佛那里蛰伏着比刚才的邪魔更恐怖的存在。

塞拉斯蒂安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的酸痛被心底翻腾的疑云压过。

教皇触碰破洞边缘时那一闪而逝的凝重，年轻修士苍白惊恐的脸，还有那未说完的“发现了…”——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思绪。地下祈祷室…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裂开的圣徽？封印石？这些名词对他而言陌生而沉重，但教皇的反应告诉他，那绝对关乎神庭的根基！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落米伊。她正安静地坐在一张被扶正的凳子上，接受一位面容慈祥的女修士的检查。

银白色的短发在修士手中温和的治愈微光下，仿佛流淌着月华，那双赤红的眼眸低垂着，长长的睫毛掩盖了其中的情绪，只留下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

然而，塞拉斯蒂安却捕捉到她放在膝盖上的小手，正无意识地攥紧了粗布衣袍的边缘，指节微微发白。

她也在害怕。或者说，在担忧？教皇说她的银发红瞳是“圣痕”，是神眷。那么，她对地下那亵渎的变故，是否有着某种超越常人的感知？

“塞拉斯蒂安。”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是刚才那位给雀斑男孩包扎的年长修士，他面容清癯，眼神睿智而疲惫。他显然从修女那知道了关于孩子们的消息。

“教皇陛下有令，所有孩子暂时集中到主礼拜堂休息，那里有更强的防护圣印。跟我来吧。”

塞拉斯蒂安默默点头，和其他孩子一起，在修士的引领下，离开这片弥漫着焦臭和恐惧气息的寝室。

走廊里弥漫着烟尘，墙壁上残留着战斗的痕迹——焦黑的爪印、飞溅的暗沉污迹，还有几处被强大力量震裂的墙体。空气中除了硫磺味，似乎还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扭曲感？仿佛空间的线条在这里微微波动了一下，让人头晕目眩。

当他们经过通往地下祈祷室的螺旋石阶入口时，塞拉斯蒂安的心猛地一紧。入口处已被数名气息强大的修士严密把守，他们面色铁青，周身散发着戒备的圣光，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一股远比寝室破洞处更浓郁、更本源的不祥气息，如同地底渗出的寒冰，从下方幽深的阶梯深处弥漫上来。那气息冰冷、混乱，带着一种亵渎神圣的恶意，仅仅是靠近，就让人感到灵魂深处泛起阵阵寒意。

守卫的修士严厉地阻止了任何试图张望的孩子。塞拉斯蒂安只能匆匆一瞥——石阶向下延伸，没入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那黑暗仿佛有生命般，抗拒着入口处修士们散发的圣光，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形成翻滚的、不稳定的涡流。

主礼拜堂高大而空旷，穹顶上描绘着光暗双生女神的神圣壁画。此刻，壁龛中的圣烛被全部点燃，柔和而坚定的光芒勉强驱散了部分寒意，但孩子们心中的阴霾却挥之不去。大家挤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沉默不语，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偶尔的啜泣。

时间在沉重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塞拉斯蒂安坐在落米伊旁边，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微微紧绷。他几次想开口询问，但看到她那低垂的眼帘和紧抿的嘴唇，又把话咽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橡木大门被无声地推开。教皇克莱门特七世的身影重新出现。他依旧是那身朴素的修士袍，步伐依旧沉稳，但塞拉斯蒂安敏锐地察觉到，教皇深邃的灰色眼眸中，那份惯有的平静如同冰封的湖面，底下压抑着汹涌的暗流。

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眉宇间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整个礼拜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教皇身上。

克莱门特教皇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惊魂未定的小脸，最终停留在塞拉斯蒂安和落米伊身上，停顿了片刻。他的声音响起，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却也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沉重：

“孩子们，今夜你们经历了不应由你们承受的恐惧与黑暗。邪魔的爪牙已被驱逐净化，你们的勇敢与互助，是圣光赐予你们最珍贵的品质。”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礼拜堂的穹顶，望向那无形的、笼罩着孤儿院的阴霾。

“地下祈祷室…发生了一些变故。”教皇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担，“供奉于祭坛之上的‘秩序之锚’封印石…其表面铭刻的女神圣徽…出现了裂痕。”

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即使孩子们不完全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女神圣徽裂开”这几个字本身就带着亵渎和毁灭的意味。

“不仅如此，”教皇的灰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我们在祭坛附近，发现了残留的、极其古老而邪恶的仪式痕迹…以及，被亵渎的印记。”

他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划。柔和的白光汇聚，在半空中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扭曲、让人看一眼就感到头晕目眩的符号。

那符号由无数纠缠的、毫无规律的线条构成，中心仿佛一个旋转的、吞噬一切的黑洞，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混乱气息。仅仅是注视着这个光影符号，塞拉斯蒂安就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思维混乱，仿佛理智的丝线要被强行扯断！

“混乱之印。”教皇的声音如同寒冰，瞬间驱散了那符号带来的不适感，但留下的寒意却更深，“这是…混乱之神——依斯文的亵渎印记！”

混乱之神——依斯文！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塞拉斯蒂安脑中炸响！他曾在一些晦涩的、被修女们警告不要深究的古老传说片段中，隐约听到过这个禁忌的名讳！

传说中，在创世之初的混沌里，并非只有代表秩序与生命的光明女神和代表必要之暗与变革的黑暗女神这对双生子。

在无垠的混沌中，还孕育了另一个极端扭曲的存在——依斯文，混乱的具象，熵增的化身，祂存在的意义便是将一切秩序撕裂、粉碎，回归最原始的、无序的混沌状态。

祂是纯粹的破坏与疯狂，是连黑暗女神所代表的“必要之暗”都视为毒瘤与对立面的存在！祂被视为诸神之敌，早已被放逐或封印在宇宙的角落，其名讳与印记都是最高等级的禁忌！

祂的印记…怎么会出现在圣光神庭孤儿院的地下祈祷室？！难道今晚的袭击，那些邪魔…都是为了掩护这亵渎的仪式？！

“依斯文的存在，是秩序的绝对反面。”教皇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肃杀，“祂的力量如同瘟疫，能侵蚀心智，腐化空间，瓦解一切稳定与逻辑。祂的信徒早已在漫长的历史中被剿灭殆尽，其名讳亦被封印…今夜之事，绝非偶然的邪魔入侵。这是…一场针对神庭根基的、蓄谋已久的亵渎！”

教皇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玛格丽特修女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其他修士也面色惨白。

孩子们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诸神之敌”、“亵渎”、“针对神庭根基”这些词句，足以让他们感受到灭顶之灾般的恐惧。

塞拉斯蒂安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混乱之神依斯文！这名字本身就带着毁灭的韵律！地下那扭曲的空间感，那令人作呕的混乱气息…原来根源在此！

就在这时，他身旁的落米伊身体猛地一震！她一直低垂的头倏然抬起，那双赤红色的眼眸骤然收缩，瞳孔深处仿佛有两点冰冷的火焰被点燃！

她死死地盯着教皇用圣光勾勒出的、尚未完全消散的“混乱之印”，小小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要苍白！那不是普通的恐惧，而是一种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剧烈的排斥与痛苦！

“唔…”一声压抑的、极其痛苦的呻吟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泄露出来。

“落米伊？”塞拉斯蒂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扶住她。

教皇的目光也瞬间锐利如电，落在落米伊身上！他指尖的圣光印记瞬间消散。他一步跨到落米伊面前，宽厚温暖的手掌再次虚按在她的头顶，比之前更浓郁、更柔和的乳白色圣光流淌而出，试图安抚她的痛苦。

“孩子，凝神！抗拒那印记的侵蚀！你的‘圣痕’是你的屏障！”教皇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直接传入落米伊的脑海。

在教皇强大的圣光抚慰下，落米伊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但她的红眸中依旧残留着惊悸和痛苦，仿佛刚才那瞬间，她不仅仅看到了印记，更“听”到了某种源自混沌深处的、疯狂亵渎的低语！

她虚弱地靠在塞拉斯蒂安身上，大口喘着气。

教皇收回手，看着落米伊的眼神充满了深沉的探究和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的灵魂…对混乱的侵蚀竟如此敏感…”他低声自语，仿佛在确认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看守地下入口的修士神色慌张地冲进礼拜堂，甚至顾不上礼节，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

“教皇陛下！那个…那个被污染的修士！他…他醒过来了！他…他一直在重复…重复…”

修士的脸色惨白如鬼，牙齿都在打颤，仿佛接下来的话是世间最恐怖的诅咒：

“他一直在重复嘶吼…‘依斯文…苏醒…钥匙…女孩…银月…’！”

“钥匙…女孩…银月？！”

塞拉斯蒂安如遭雷击！他猛地看向身边虚弱不堪、银发如月光流淌的落米伊！

教皇克莱门特七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那双深邃的灰色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一丝冰冷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