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冕与混沌权柄 第95章 帝都与暗流

静默回廊的绝对宁静被彻底抛在身后。塞拉斯蒂安步出那光铸的大门，仿佛从一个与世隔绝的梦境一步踏入了汹涌澎湃的现实激流。

七日静修带来的内心澄澈与力量沉淀，在面对迫在眉睫的多重危机时，迅速转化为钢铁般的决意与冰冷的专注。

他没有丝毫耽搁，甚至来不及换下那身略显残旧却洁净的衣袍，便在副官的引领下，径直前往教皇的内廷祈祷室。

沿途遇见的圣殿骑士与修士纷纷躬身行礼，目光中带着敬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圣子归来的消息早已悄然传开，而他身上那股沉静却不容忽视的威严，比以往更甚。

教皇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

祈祷室内烛光依旧，老人站在光明女神伊露拉的圣像前，背影显得有些佝偻，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那双能洞悉世事的眼眸落在塞拉斯蒂安身上，细细打量了片刻，微微颔首。

“你的气息沉稳了许多，孩子。静默回廊于你确有裨益。”教皇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温和，“看来，你已有所得，亦有所决断。”

塞拉斯蒂安单膝跪地，垂首恭敬道：“承蒙陛下恩典与信任。七日静修，伤势已无大碍，对自身力量亦有了新的感悟。然，外界风云突变，危机迫近，我不敢有片刻懈怠。”

他言简意赅地将副官汇报的情报，结合自身在回廊中对暗黑纪元信息的解读，清晰而迅速地陈述了一遍。

重点强调了埃落伊斯残留痕迹的出现、莉伊娅急剧恶化的异常、两大外部势力的异动，以及他那关于“万象之匣”可能源自暗黑纪元禁忌造物、当前危机可能是多位邪神共同推动的纪元级灾难前奏的可怕猜想。

教皇安静地听着，苍老的面容上古井无波，唯有在听到“暗黑纪元”、“彼端啃噬”以及“多位邪神共奏”等字眼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深重的忧色。

他沉默了片刻，祈祷室内只有烛火噼啪的轻响。

“你的推断，与教廷最核心秘典中只言片语的警示，以及历代教皇口耳相传的某些碎片化预言……隐隐吻合。”奥古斯都最终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我们一直希望那只是过于忧虑的猜测，但看来，最坏的预想正在变成现实。伊克利斯的灾难并非孤立，它可能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引信。”

他走到塞拉斯蒂安面前，亲手将他扶起：“你的决定是正确的。帝国首都此刻已是风暴之眼。莉伊娅·卡莰落是关键节点之一，绝不能任由埃落伊斯的力量通过她彻底渗透现世。维里克和‘万象之匣’也必须尽快找到并控制。机械神教的介入，虽目的不明，但其绝对理性的行事风格极易引发不可控的冲突，需要有人协调乃至遏制。”

“谨遵陛下旨意。”塞拉斯蒂安肃然道。

“此行凶险异常，远胜罗斯克尔。”教皇凝视着他，目光锐利而深沉，“你不仅要面对诡异的邪神之力、疯狂的教派、冰冷的机械，还要应对帝国贵族错综复杂的政治漩涡。卡莰落公爵……阿德里安并非易与之辈，其掌控欲极强，影鸦更是一把锋利却难以掌控的双刃剑。此外，‘锈水湾’的疯子们绝不会放过任何制造混乱的机会。”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由纯净光晶打造而成的徽章，上面刻着复杂的圣纹与一柄微缩的暮光裁决者图案。

“将此徽章佩戴好。它不仅能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你与圣庭的联系，允许你在紧急情况下有限度地调动帝国行省内的圣庭力量，更重要的，它蕴含着我的一道祝福之力，可在最关键的时刻，为你抵挡一次致命的精神侵蚀或规则层面的扭曲——面对埃落伊斯和可能存在的奥托弥斯低语，这或许能救你一命。”

“多谢陛下！”塞拉斯蒂安郑重接过徽章，将其贴身佩戴。一股温润而强大的力量缓缓融入他的身体，与暮光裁决者及他自身的光暗之力和谐共存。

“去吧，孩子。”教皇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与嘱托，“以女神之名，以圣庭之誉，厘清迷雾，斩断邪爪，守护秩序与平衡。帝都的局势，乃至更广阔的危机，我就托付给你了。”

没有更多的仪式与嘱托，一切尽在不言中。塞拉斯蒂深深鞠躬，转身毅然离开了祈祷室。

离开教廷核心区域，塞拉斯蒂安立刻开始了高效且迅速的准备工作。

他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纹饰简约却透露出不凡身份的银灰色圣殿骑士劲装，外罩一件带有兜帽的深色旅行斗篷。暮光裁决者佩戴在腰侧，光暗内蕴。

他召来了那两位协助他调查的静默执事，下达了新的指令：一人继续留守，利用最高权限，尝试从更古老的、可能涉及“织网者”与其他失落种族盟约的碎片信息中，寻找任何关于那种“规则统合模型”的确切记载或克制方法。

另一人则即刻动身，通过秘密渠道，先行潜入帝国首都维拉瑞尔，利用“鸦巢”的网络，重点调查所有与“剧院”相关、近期有异常报告的地点，特别是那些历史悠久、可能承载着特殊传说或地下结构的场所，试图寻找玛拉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随后，他亲自挑选了十名最精锐、擅长潜行、护卫与情报分析的圣殿骑士作为此次行动的核心小队。

他们将以朝圣或商务护卫等不同身份，分批秘密前往帝都，并在指定地点汇合。

做完这一切，不过用了小半日时间。塞拉斯蒂安没有选择速度较慢的地面马车或飞行魔兽，而是直接动用了教廷为数不多的、用于最紧急事务的远距离定向传送阵。

目标地点设定在帝都维拉瑞尔城外一座隶属于圣庭的隐秘庄园。

强烈的空间扭曲感过后，塞拉斯蒂安与其副官二人已置身于一座充满帝国北方风格的石砌建筑内。

空气中弥漫着与圣山截然不同的、略带寒意的干燥气息。

庄园主管早已恭敬等候，简单汇报了帝都近期的大致情况：表面依旧繁华，但暗流汹涌，贵族圈内关于卡莰落家小姐的诡异传闻愈演愈烈，城防军和影鸦的巡逻力度明显增强，同时也有一些形迹可疑、并非帝国风格的外来者活动迹象。

塞拉斯蒂安稍作休整，便与副官换上不起眼的服饰，如同普通旅人般，搭乘马车进入了这座庞大而古老的帝国首都——维拉瑞尔。

维拉瑞尔的宏伟超乎想象，巨大的白色岩巨石砌成的城墙高耸入云，街道宽阔，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各式风格的建筑鳞次栉比，从古老的帝国式穹顶到华丽的洛可可装饰，无不彰显着其悠久的历史与强大的国力。

空气中混合着香料、食物、马匹以及某种冰冷的金属气息（据说来自城北庞大的工坊区）。

然而，在这片极致的繁华之下，塞拉斯蒂安敏锐地感知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感。

市民们的笑容下隐藏着一丝不安，巡逻的士兵眼神格外警惕，贵族马车行驶的速度似乎比往常更快，车窗紧闭。

一种无形的、压抑的氛围笼罩着这座城市，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闷热。

他没有直接前往卡莰落家族的府邸，那无异于打草惊蛇。

根据“鸦巢”提前准备好的情报，他们下榻在一条繁华主街旁、一家由圣庭暗中资助的旅店顶楼房间。这里视野良好，可以观察到部分城市动静，也便于与陆续抵达的队员汇合。

安顿下来后，塞拉斯蒂安站窗前，目光扫过下方熙攘的人群，眉头微蹙。

他尝试微微扩散自己的感知，暮光裁决者的力量赋予他超越常人的洞察力。

瞬间，无数的声音、情绪、能量流如同潮水般涌来。

大部分是凡人琐碎的思绪和微弱的情感波动。但在这片混沌的背景音中，他捕捉到了一些不和谐的“杂音”：

来自城市几个不同方向，隐约传来极其微弱、却充满癫狂与混乱意味的能量波动，如同躁动的鼓点，那是“混沌之眼”信徒可能潜伏的地点。

一股冰冷、绝对理性、毫无生命气息的能量特征出现在城北方向，与城市的生机格格不入，显然是机械神教方舟停泊或其成员活动的区域。

而最让他心神不宁的是，在感知扫过城市中心贵族区，尤其是卡莰落家族府邸大致方位时，他感受到了一种极其隐晦、却无比深刻的扭曲感。

那不是强烈的黑暗或混乱，而是一种仿佛现实布料被微妙地拧转、编织进了不属于它的怪异图案的感觉。

甜腻、怪诞、充满虚假欢愉的低语仿佛跨越空间，在他耳边呢喃，却又抓不住实质。莉伊娅的情况，恐怕比情报描述的还要糟糕得多。

就在他凝神感知时，房间门被轻轻敲响。

副官带着一名做普通商人打扮、眼神却精亮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是先行潜入的“鸦巢”密探之一。

“大人，”密探低声迅速汇报，“关于‘剧院’的初步排查有发现。维拉瑞尔大小剧院共四十七家，近三个月内有异常报告或古老传说的，有九家。其中，城西的‘遗落之歌剧院’最为可疑。”

“说下去。”

塞拉斯蒂安转过身。

“这家剧院历史悠久，曾以上演一些……风格诡异、涉及古代传说的戏剧闻名，但近百年来已逐渐没落，时常关闭。”

“据附近居民零星的、不敢确信的反映，近日常在深夜听到剧院内传来并非排练的、若有若无的歌声和扭曲的音乐声，有时甚至能看到窗户内闪过非人的怪异剪影。”

“有人报警，但治安官调查后一无所获，只说是风声或野猫。更重要的是，”密探压低了声音，“我们查到，大约在玛拉小姐失踪前后，有一批身份不明的、运输‘特殊道具’的货物曾夜间送达该剧院，接收人信息模糊。”

遗落之歌剧院……塞拉斯蒂安默念着这个名字。

埃落伊斯的力量与戏剧、音乐、怪诞表演密切相关，这里无疑是极佳的藏身或举行仪式的场所。

“做得很好。”塞拉斯蒂安赞许道，“继续监视，但不要靠近，更不要尝试进入。那里极可能极端危险。”

“是，大人。”

密探退下后，塞拉斯蒂安陷入沉思。帝都局势错综复杂，卡莰落家族、影鸦、机械神教、混沌教派、可能存在的埃落伊斯据点……每一条线都充满危险与不确定性。

直接接触卡莰落公爵目前时机未到，容易陷入政治泥潭。机械神教目的不明，不宜贸然接触。混沌教派是必须清除的祸害，但非当务之急。

眼下，或许这个诡异的“遗落之歌剧院”，是能找到玛拉，甚至直接触及埃落伊斯在此地活动线索的最直接突破口。

他决定，是夜便亲自去探查一番。

夜幕降临，维拉瑞尔城灯火璀璨，却仿佛蒙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

塞拉斯蒂安独自一人，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屋顶与小巷的阴影中，向着城西的“遗落之歌剧院”逼近。

暮光裁决者被他用特殊方法收敛了所有气息，仿佛只是一柄装饰古朴的长剑。

越靠近剧院，那种怪异的扭曲感就越发明显。空气似乎变得甜腻起来，隐约有断断续续的、音调怪异的咏叹调随风飘来，却又找不到明确的声源。

周围的街道异常安静，连野猫都避开了这片区域。

遗落之歌剧院是一座古老的巴洛克式建筑，但如今显得破败而阴森。

外墙的浮雕因岁月和污染变得模糊怪异，窗户大多漆黑，只有少数几扇透出昏暗摇曳的光亮，仿佛鬼火。

塞拉斯蒂安没有从正门进入，他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剧院侧面的外墙，避开所有可能存在的监视点，从一个破损的高窗潜入了剧院内部。

内部比外面更加破败，厚厚的灰尘覆盖了一切，蛛网密布。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灰尘、腐朽木材、以及某种……甜腻糖霜和廉价香水的怪异味道。巨大的观众席空无一人，歪倒的座椅如同墓碑。

舞台上方的帷幕破烂不堪，隐约能看到后方幽深的舞台。

那断断续续的、扭曲的歌声和音乐声变得更加清晰了，似乎就是从舞台后方传来。

塞拉斯蒂安收敛所有气息，如同一个真正的影子，沿着观众席的边缘，缓缓向舞台方向移动。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暮光裁决者的感知提升到极致，警惕着任何可能的陷阱或窥视。

终于，他靠近了舞台。透过帷幕的破洞，他看向后台深处。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后台并非空无一人。数十个身影……或者说，曾经是身影的东西，静静地站立在那里。

它们穿着破旧华丽的戏服，但身体却是由各种扭曲的、色彩艳丽的糖霜、巧克力、干果和扭曲的金属丝线构成！

它们的脸上凝固着极度惊恐或癫狂大笑的表情，眼睛是空洞的纽扣或玻璃珠——这些都是被埃落伊斯的“糖霜腐化”彻底转化的受害者，被做成了 装饰品！

而在这些恐怖“装饰品”的中央，一个小小的、仿佛用焦糖和饼干搭成的临时祭坛上，摆放着一面破碎的、边缘不规则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的，并非后台的景象，而是一个不断扭曲变幻、光怪陆离的空间！里面似乎有无数扭曲的人影在跳着狂乱的舞蹈，尖锐的笑声和癫狂的音乐正是从镜中传出！

更让塞拉斯蒂安心头巨震的是，他在那镜中变幻的景象边缘，猛地瞥见了一个熟悉的、穿着修女服的侧影——

是玛拉！

她似乎并未被转化，但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如同一个被操控的木偶，随着那狂乱的音律，缓缓地、僵硬地跳着某种古老的、祭祀般的舞蹈！

而就在这时，那面破碎的镜子仿佛感知到了他的注视，镜中的景象突然定格，所有扭曲的人影同时停下动作，猛地转头，“看”向了塞拉斯蒂安的方向！

镜面如同水波般荡漾，一个充满了极致戏谑、疯狂与恶意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啊~一位新观众！终于来了位像样的大人物了！欢迎来到我的……预演现场，亲爱的圣子殿下。你喜欢我为你准备的……开场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