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冕与混沌权柄 第91章 机枢会议与沉默之重

圣光神庭，机枢大厅。

高耸的穹顶绘着伊露拉创世与播撒光明的圣像，七彩琉璃窗将阳光过滤成庄严肃穆的光柱，投映在光洁如镜的白色大理石地面上。

大厅两侧，十二张由圣银与白曜石雕琢而成的巨大座椅呈弧形排列，此刻已几乎坐满了人。

机枢主教团——圣光神庭最高权力与决策核心——成员尽数到场。

他们身着代表不同职能的华丽圣袍，神色肃穆，目光或担忧、或审视、或探究地聚焦于大厅中央。

塞拉斯蒂安站在大厅中心，他已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圣子白袍，金色的绶带垂落，象征光明的徽记在胸前熠熠生辉。

精心处理过的伤口被衣袍遮盖，苍白的脸色也被厅内柔和的光线稍稍掩饰，但他眼底深处那难以抹去的疲惫与沉重，却无法完全隐藏。

落米伊静立在他侧后方半步的位置，同样换上了正式的修女袍，双手交叠于身前，低眉顺目，姿态恭谨，唯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她内心的波澜。

教皇卡门十三世端坐于正前方最高处的圣座之上，他头戴纯金教冠，手持象征至高权柄的日光权杖，苍老的面容如同古井深潭，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有那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人心。

大厅内落针可闻，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圣歌余韵在回荡。

“那么，塞拉斯蒂安，”奥古斯都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回荡在寂静的大厅中，“将你与落米伊修女、维里克爵士此番的经历，详尽道来吧。女神的光辉之下，无需隐瞒，亦无需夸大。”

所有主教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锐利。

塞拉斯蒂安深吸一口气，微微躬身。

他早已在心中将经历打磨了无数遍，哪些该说，哪些必须隐瞒，界限分明。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教皇和诸位主教，开始了叙述。

他的声音沉稳而清晰，从奉命调查西圣所斯异状开始，讲到与埃德温·莫雷尔（维里克）的意外合作，深入糖浆剧场，遭遇宇宙级“荒诞戏剧”的化身、怪诞无序之神——埃落伊斯的疯狂信徒（他隐去了玛拉作为核心信徒的身份，只以“强敌”代称），再到被卷入突如其来的空间乱流，坠入一个奇异的、充满沉眠气息的位面——罗斯克尔。

他描述了罗斯克尔的永恒黄昏与宁静假象，提到了那些沉睡的生灵与纯白的守护者（隐去了其“守墓人”的职责和终末碑林的真相），强调了该位面的诡异与排外。

他讲述了遭遇的能量生命袭击（指代“窃影”的初步出现），以及为了自保和寻找归途的艰难挣扎。

他重点描绘了与那种暗金脉络状能量生命（“窃影”）的多次交锋，强调了它们那种诡异的、能窃取和同化能量的可怕特性，以及它们似乎对秩序和生命抱有极大的恶意。

他将之前的战斗和能量冲击归结为与这种异界能量生命的冲突所致。

他提到了意外发现的一位陷入昏迷的、同样被卷入其中的少女（玛拉），并出于人道将其救下。但在试图寻找归途时，遭遇了更强大的能量生命和位面守护者的拦截，爆发了惨烈的战斗。

埃德温·莫雷尔为了掩护他们撤离，不幸被空间乱流卷走，下落不明。而他们三人则在一次剧烈的能量爆炸后，意外地被抛回了主物质位面，恰好落在神庭之内。

至于那位少女，塞拉斯蒂安面色沉痛地表示，她在回归后不久，因伤势过重且体内残留着那种诡异的异界能量，在他们试图为其救治时，竟发生了可怕的能量失控，最终……不幸湮灭，尸骨无存。

他的叙述逻辑清晰，细节丰富（经过谨慎筛选），情感真挚（尤其是提到维里克失散和少女“湮灭”时，那压抑的悲痛并非完全伪装）。

他巧妙地将所有超乎想象的、可能引发恐慌或深层探究的真相——源塔的窃贼本质、终末碑林的悲伤过往、编织者的存在、玛拉的真实状态和离去——全部隐没在了“与诡异能量生命战斗”和“位面排斥”的框架之下。

大厅内一片寂静。

诸位主教神色各异，有的面露震惊于异界生物的诡异，有的眉头紧锁思索着位面旅行的可能性，有的则对维里克的遭遇表示惋惜，还有的则对塞拉斯蒂安描述中那种“窃取能量”的特性感到深深的忧虑。

落米伊始终低着头，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知道塞拉斯蒂安在隐瞒，在保护玛拉，也在保护圣庭不至于因过于骇人的真相而陷入混乱。但听着他面不改色地说出“尸骨无存”这几个字，她的心依然像被针扎一样刺痛。

终于，一位主管戒律的主教沉声开口：“圣子殿下，您所述之事，实在匪夷所思。您如何证明那所谓的‘罗斯克尔’位面以及‘窃影’能量生命的存在？又如何证明那位少女的……湮灭？”

塞拉斯蒂安平静地抬起手，暮光裁决者无声地出现在他手中。

虽然光芒内敛，但其上那不同于纯粹圣力的、蕴含着微妙平衡之力的暮光色彩，以及剑身上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圣光截然不同的异界能量气息（他刻意保留了一丝来自罗斯克尔的能量残留），却是做不得假的。

“此剑在与那些能量生命战斗时，沾染了它们的气息。诸位大人可自行感知。”他将其平举，“至于证明……我与落米伊修女身上的伤势，以及埃德温·莫雷尔的失散，或许就是最好的证明。我们无需，也无法编造如此危险的经历。”

另一位主教看向落米伊：“落米伊修女，圣子所言，是否属实？”

落米伊身体微微一颤，抬起头，迎上那位主教的目光，又飞快地看了一眼塞拉斯蒂安挺直的背影，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回答：“回禀主教大人，圣子殿下所言……句句属实。我们确实经历了许多……难以想象的险境。”

她的话在“句句属实”上有着极其微妙的停顿，但听起来更像是因后怕而产生的颤音。

教皇始终静静地听着，目光从未离开塞拉斯蒂安。直到此刻，他才缓缓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

“塞拉斯蒂安的经历，确实惊人。”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定论的力量，“那种能窃取能量的异界生命，若真存在，将是所有秩序世界的巨大威胁。埃德温·莫雷尔的牺牲与奉献，圣庭会铭记。至于那位不幸的少女……愿她的灵魂能在女神的光辉下得到安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此事关乎重大，即刻起列为最高机密，严禁外传。加强各教区监控，严密注意任何异常能量波动，尤其是具有‘窃取’特性的能量现象。派出最好的追踪小队，尽力搜寻埃德温·莫雷尔的下落。塞拉斯蒂安与落米伊修女需接受最全面的身体检查和灵魂净化，以确保未被异界能量侵蚀。”

“谨遵教皇谕令！”

所有主教躬身领命。

会议就此结束。主教们带着凝重和沉思的表情陆续离去，大厅内很快只剩下教皇、塞拉斯蒂安和落米伊三人。

卡门十三世从圣座上缓缓走下，来到塞拉斯蒂安面前。

“孩子，你受苦了。”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塞拉斯蒂安的肩膀，动作温和，眼神却依旧深邃，“先回去好好休息，接受检查。晚些时候，来我的祈祷室一趟。”

“是，教皇陛下。”

塞拉斯蒂安恭敬地低下头。

落米伊也躬身行礼。

在一位高阶神官的引领下，两人离开了机枢大厅。

厚重的厅门在身后关闭，塞拉斯蒂安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一丝，但心底的沉重感却有增无减。他知道，最大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

夜晚，教皇私人祈祷室。

这里没有机枢大厅的宏伟，只有一片宁静与祥和。

温暖的烛光跳动，空气中弥漫着安神熏香的淡淡气息。墙壁上悬挂着简单的圣徽，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装饰。

塞拉斯蒂安独自一人，站在房间中央，等待着。

脚步声传来，教皇走了进来，他已换下了繁复的教皇礼服，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亚麻长袍，仿佛一位普通的慈祥老者。

他走到塞拉斯蒂安面前，示意他不必多礼。

“现在，这里没有外人，我的孩子。”奥古斯都看着塞拉斯蒂安，目光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力量，“告诉我，在罗斯克尔，你到底还遇到了什么？那位‘少女’，真的湮灭了吗？”

塞拉斯蒂安心头一凛，果然瞒不过教皇。

他沉默了片刻，知道此刻再隐瞒已无意义，反而可能失去教皇的信任。

他深吸一口气，选择了部分坦白。

他提到了终末碑林看到的破碎景象（隐去了源塔窃取基点的核心，只说是某个远古文明因滥用能量而自我毁灭），提到了那片死寂的区域和渴望新生的残骸（隐去了嫩芽与玛拉力量的关系），提到了纯白守护者更倾向于“隔离”与“净化”的职责，也提到了“窃影”对那种毁灭能量的贪婪。

关于玛拉，他承认她并未湮灭，而是体内蕴含着一种极其不稳定、与那种毁灭能量有些许关联的混乱力量（隐瞒了双重污染的具体来源）。

她因害怕自己的力量失控连累圣庭，在苏醒后不久便自行离开了。至于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我隐瞒了她的离去，是担心她的力量特质会引起恐慌和误解，也担心圣庭会因此做出过激的反应。”塞拉斯蒂安低声道，“她……并非邪恶，只是命运的受害者。”

教皇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仿佛早已料到了这些。

他缓缓踱步到烛台前，凝视着跳动的火焰。

“古老的罪孽，遗留的创伤，渴望新生的死寂，虎视眈眈的窃取者……还有，身负秘密与力量的少女……”他轻声说着，像是在梳理线索，又像是在感叹，“塞拉斯蒂安，你卷入的漩涡，比我想象的还要深邃和危险。”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塞拉斯蒂安身上：“你做得对，有些真相，确实不适合公之于众。恐慌比任何敌人更能从内部摧毁信仰。”

塞拉斯蒂安微微松了口气。

但教皇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但是，我的孩子，”奥古斯都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你隐瞒的，恐怕不止这些吧？”

“你身上的力量，那种……‘平衡’的气息，比以前更加明显了。还有你的剑……它似乎经历了一些变化。”

“告诉我，在罗斯克尔，你是否接触到了……某些……不属于伊露拉女神，甚至可能与黑暗相关的东西？你是否为了力量，做出了某些……妥协？”

教皇的声音依旧平和，但那话语中的分量，却让塞拉斯蒂安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

新教皇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指他内心深处最大的秘密与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