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浑浊的黄光如同被寒风掐灭的烛火,倏然溃散。
风雨瞬间灌了进来,撕扯着老槐树下每一寸死寂的空间。冰冷的雨水和残留的焦臭腥气劈头盖脸砸在张木匠脸上,他跪在泥水里,怀中的小满沉重得像一块没有生气的木头。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游丝的鼻息,是此刻唯一的真实,是他死死抱住、将头脸深深埋入孩子颈窝里才敢确认的唯一活着的证据。
昏黄飘摇的灯影无声无息地移到坑边。
雨水顺着老妪那顶破旧的斗笠边缘成串落下,砸在脚下翻涌的、散发着普通泥土腥气的污水坑里。浑浊的光晕微微倾斜,只静静照着坑底那截被泥水半掩的焦黑指骨,和它无力松脱后浸泡在污水里的槐树气根。那画面在昏沉的光下,如同被遗忘千年的残骸被无意间翻出。柳神婆干瘪得如同枯树皮的手,那只提着灯笼的手,稳稳地悬在坑沿上方。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吐息从老妪破败斗笠下的阴影里发出,像深秋的风刮过枯死的芦苇丛,“换……身……”两个字带着黏腻的阴寒气息滚出,听不真切,更像是某种秽物在粘稠淤泥里蠕动。
张木匠猛地抬头!泥水和泪水糊了满脸,血丝密布的眼球死死钉在坑边那团灰暗沉重的剪影上!那声“换身”如同冰锥楔进他混乱一片的颅骨!一个念头尚未成形就被无尽的恐惧冻结!
怀里那微弱却真实的心跳突然剧烈地搏动了一下!他条件反射般收紧手臂,小满滚烫的脸颊紧贴着他冰凉泥泞的下巴。
几乎就在孩子心跳加速的同一瞬间!
啪嗒!
一滴冰冷黏腻、颜色深重的液体,极其突兀地,从坑边柳神婆那只稳定提着灯笼的枯手小指指尖——滴落!
正滴入坑底浑浊的泥水中!溅起一圈微小的涟漪!
张木匠瞳孔骤然收缩!
那滴液体的颜色……在昏黄灯影下是诡异的深黑!浑浊得像混入了地下最浓浊的淤浆!散发的气息更是刺鼻,混杂着无法言说的**和泥土深处渗出的血腥!仿佛从黄泉路旁腐烂的根须里榨取的最后残汁!
紧接着——
“喀……喀啦……喀啦……”
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钻入耳膜的骨头脆裂声,从那截浸泡在泥水中的焦黑小指骨深处传出!肉眼可见的!那截小指骨表面覆盖的焦黑色泽正以一种缓慢但坚定的速度蔓延、加深!如同被那滴污浊液体迅速侵蚀!很快覆盖并吞噬了最初暴露出的那一点点枯骨原色!焦黑迅速向下蔓延,死死缠住它下方那条同样浸泡在泥水里的槐树气根!
更可怕的是——
咔嚓!咔嚓!
断斧旁边的泥水里,几粒极其微小的、如同鱼籽般大小的深黑色骨粒!不知从哪个腐朽的缝隙中渗出!竟诡异地在泥浆表层蠕动!它们贪婪地裹附着坑底残留的泥水与尚未完全散尽的、极其微弱的血煞气息,迅速膨胀、扭曲!
几粒变成几十粒!几十粒蠕动着粘连!顷刻间便汇聚成一团指甲盖大小、还在不断生长、表面布满粘稠湿滑的黑色粘液的肉块!如同从最底层的腐尸上剜下来的、刚刚被唤醒的邪肉!
这团新生的、散发着浓郁死亡气息的漆黑肉块,在泥水里微微搏动着,贪婪地汲取着地脉深处的阴寒滋养。然后,它猛地甩出一条同样漆黑的、如同丝绦般的腥粘触须!
啪!
那条漆黑滑腻的触须精准地、狠狠地黏附在柳神婆小指刚才滴下那滴污浊液体的指尖位置!
如同找到了通往生命源头的脐带!
污秽的对峙!
泥坑边缘,被污浊黄光凝固后遗留下的死寂正在被新生的邪恶打破!
柳神婆始终低垂的头颅微微动了一下。干瘪的嘴唇微不可察地向上扯了扯,形成一个极其冷酷、毫无人气的弧度,既非悲悯,亦非凶煞,倒像是对某个纠缠了千百年孽债终于迎来清算的冷漠嘲弄。那只被黑色肉块触须紧紧黏附的小指尖,微不可察地向上轻轻一勾——
那团刚凝聚出的、指甲盖大小、还在搏动生长的漆黑邪肉,连同底下那截被彻底染黑侵蚀的小指骨和槐树气根,如同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强行剥离和挤压!
噗嗤!
细微到几不可闻的闷响!
如同生肉被强行从骨头上撕扯下来!那截焦黑的指骨彻底碎裂!化为齑粉!而那团漆黑肉块连同它腥滑的触须,则被一股阴冷的力量从泥水中暴力拽起,甩离了它贪婪依附滋养的槐树气根所在的区域!
“呃——!”
怀里熟睡的小满突然发出一声短促压抑的闷哼!小小的头颅猛地向父亲怀中更深地埋去!脸颊上异样地泛起一抹病态的红晕!额角鬓发间瞬间冒出细密的汗珠!那微弱的呼吸骤然粗重了几分,带着一种被梦魇死死扼住的窒息感!
张木匠心胆俱裂!臂膀死死箍紧孩子滚烫战栗的身体!目光惊恐地扫过坑底那被甩离滋养后、瞬间萎靡收缩的漆黑邪肉,又猛地转向柳神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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