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沈府,如同一具被蛀空的巨兽骨架,在寒风中发出无声的呻吟。辛夷树早已落尽了最后一片枯叶,嶙峋的枝干如同无数枯瘦的鬼爪,直刺向灰蒙蒙的、低垂欲坠的天空。庭院里衰草连天,无人修剪的荒芜藤蔓沿着冰冷的青砖墙垣肆意攀爬,将雕花窗棂缠绕得面目全非。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陈腐药渣、湿冷霉斑和绝望气息的浊重味道,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令人窒息。
库房深处,更是阴冷刺骨。高耸的乌木药柜如同沉默的墓碑,层层叠叠,直抵屋顶幽暗的梁椽。柜面蒙着厚厚的灰尘,无数黄铜拉环在昏暗中闪烁着黯淡的微光,如同无数只窥伺的、冰冷的眼睛。空气里充斥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陈年药材混杂的怪异气味——有辛辣刺鼻的草乌、有浓烈腥膻的鹿茸、有沉厚苦涩的熟地……各种气味在经年累月的封闭中发酵、沉淀、相互侵蚀,最终凝结成一种粘稠得如同尸蜡般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腐朽气息。
苏晚蜷缩在库房最深处、靠近冰冷后墙的一小片空地上。她面前摊开着一块洗得发白、边缘磨损得起了毛边的粗布包袱皮。包袱皮上散乱地堆着几件同样洗得发白、打着层层叠叠补丁的旧衣。这是她在这座巨大牢笼里唯一的、全部的家当。她正埋着头,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小心翼翼地整理着包袱里那几件旧衣。动作极其缓慢,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指尖仔细抚平每一道褶皱,将一件同样破旧、却洗得格外干净的灰布小袄叠得方方正正,放在最底层。那袄子领口处,用极细密的针脚缝补过一道细长的裂口,针脚整齐得如同精心描绘的工笔画。
就在她指尖刚刚抚平最后一道衣褶,准备将包袱皮四角拢起系紧的瞬间!
“哐当——!”
库房那两扇沉重得如同墓穴石门般的巨大乌木门板,被一股蛮横到极致的力量猛地从外面撞开!门轴发出刺耳欲裂的呻吟!巨大的撞击声如同丧钟轰鸣,瞬间撕裂了库房内死水般的沉寂!冰冷的穿堂风裹挟着门外萧瑟的寒气,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猛地灌入!吹得苏晚鬓角几缕枯发凌乱飞舞,也吹得她面前那方粗布包袱皮骤然掀起一角!
几道高大健硕、穿着统一靛蓝色紧身劲装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却又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涌入!他们步伐沉稳迅捷,落地无声,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精准地封堵住库房内所有可能逃窜的角落!腰间悬挂的佩刀刀鞘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幽光。为首一人,身形尤其魁梧,面如刀削,眼神锐利如鹰隼,目光如同淬了冰的探针,瞬间锁定了角落里那个被惊得僵在原地的瘦小身影!
苏晚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如同擂鼓般撞击着单薄的胸腔!她猛地抬起头!那张枯槁的小脸瞬间褪尽所有血色!惨白得如同新糊的窗纸!深陷的眼窝里,瞳孔因极度的惊骇而骤然收缩成两个针尖般的小点!身体如同被瞬间冻结的冰雕,僵在原地,连指尖都失去了动弹的力气!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最深处猛地炸开,瞬间席卷全身!
“搜!” 为首那劲装汉子声音不高,却如同铁块砸在冰面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金属质感!他下巴微微一点,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死死缠在苏晚身前那个小小的粗布包裹上!
一个身形精悍、眼神阴鸷的汉子立刻应声上前!他动作快如闪电!甚至没给苏晚任何反应的时间!一只骨节粗大、布满老茧的手如同铁钳般伸出!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目标明确!直抓向地上那个小小的、洗得发白的粗布包袱!
“不——!” 苏晚喉咙里爆发出一个破碎到不成调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嘶鸣!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向前扑去!枯瘦的手臂死死护住那个包袱!那里面……那里面是她仅有的、干净的、属于她自己的东西!是她在这无边绝望中唯一能抓住的、一点点微薄的尊严!
然而!她的力量在那只铁钳般的大手面前,脆弱得如同螳臂当车!
“嗤啦——!”
一声刺耳的裂帛声骤然响起!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划破空气!
那只大手毫不留情地抓住了包袱一角!猛地向外一扯!巨大的力量瞬间将苏晚带得一个趔趄!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坚硬的青砖地上!膝盖和手肘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钝响!剧痛瞬间传遍全身!而那个她拼死护住的包袱,已经被那只大手如同丢弃垃圾般,粗暴地甩在了几步开外的冰冷地面上!
包袱皮被巨大的力量扯开!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几件旧衣如同被狂风撕碎的枯叶,瞬间散落一地!一件洗得发白、领口缝补得极其细密的灰布小袄被甩在最远处,沾满了地上的灰尘!
就在那堆散乱的、带着补丁的旧衣中间!
一个巴掌大小、用粗糙的草纸随意包裹着的小包,极其突兀地、刺眼地滚落出来!草纸包裹得并不严实,在撞击和散落中松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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