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中篇小说选 第8章 烬灭安澜

枯涧底，乱石嶙峋。那方承载了太多惊悚的乌沉棺盖被掷于新堆起的松柴顶端，边缘焦糊的撞坑正对着天空，无声控诉着昨夜的诡谲。阳光刺目，却照不透那木料内里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污秽阴翳。柴堆前，数十僧众肃立如林，灰色僧衣在微风中摆动，人人默诵心经，面色凝重得如同铜浇铁铸，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之气压过了草木清香。

慧明住持立于最前，枯瘦的手捻动乌光流转的紫檀念珠，口中金刚经文清晰吐出，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监院永信手持一支以古旧贝叶裹就的巨大松木长杆火把，其上浸透了粗粝的桐油，滋滋作响，焰苗吞吐不定。

“咄——！”慧明双目陡睁，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沉寂的山谷！

监院几乎同时跨步上前，将那饱蘸油火的松木火把，如同降魔杵般狠狠捅进了柴堆下方松针与枯叶铺垫的最深处！

呲啦——！

一点金红骤然亮起，如同地狱之口吐出的信子！火焰如同渴血的长蛇，沿着浸油的松针瞬间蜿蜒而上！赤色与金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枯枝，发出爆豆般的噼啪声响！

数息之间，火焰已成燎原之势，金红的火头猛地向上一窜！

“轰——！！！”

如同点燃了一座沉寂千年的火山！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蕴积了不知多久的恶浊秽气，如同被封印的亿万腐烂蛆虫骤然苏醒暴走，在熊熊烈焰灼烧之下，猛地自那乌沉棺盖的每一个缝隙、每一道裂纹中悍然喷涌而出！

腥！浓烈到令人魂飞魄散的、仿佛浓缩了万具腐尸沤烂于泥淖万年的恐怖腥气！如同无数支淬毒的箭矢，瞬间刺穿了在场所有人的鼻腔、咽喉、直插肺腑！

甜！一种极其诡异的、仿佛**蜂巢混合了陈年血浆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油膏，死死堵塞住气管，黏附在舌苔之上！

酸！比烈日下曝晒十日的死鱼内脏腐烂酸水还要浓烈百倍的、足以蚀穿钢铁的诡异酸气！直冲双目，泪水不受控制地疯狂喷涌！

硫！如同数吨黄铁矿被猛然投进熔炉、猛烈爆发出的、带着窒息死亡气息的浓烈硫磺恶臭！熏得人口鼻欲裂，头晕目眩！

杂！其间更夹杂着千年墓道深处霉菌的阴湿土腥、浸泡在福尔马林中溃散器官的苦涩药味、焚烧毛发皮屑的焦糊恶息！千般秽恶，万种不祥，如同自九幽地狱倾泻而出的污浊洪流，猛烈地爆发、搅拌、弥漫！

“呕——！”

“咳咳咳——！”

短暂的窒息后，队列中爆发出连片无法抑制的剧烈干呕！意志稍弱的年轻僧人面色如土，双手死死捂住口鼻，眼珠几乎爆出，弯腰狂呕，涕泪横流！饶是慧明、永信这等持戒多年的老僧，也被这无法想象的秽气熏得双目赤红，眼角崩裂般溢出泪来，只能咬牙强撑，手中念珠几乎被指力碾碎！

而柴堆中心，那方乌沉的棺盖在赤金色的烈焰中扭曲、变形！黑油般的浓烟滚滚翻腾，直冲霄汉！浓烟之中，隐约可见无数道细小、扭曲、如人似兽的惨绿烟气在其中翻腾嘶嚎！它们如同被烈火灼烧的地狱魂灵，在烟柱里挣扎、扭结，最终汇成一张巨大无比、五官模糊、却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怨毒的灰绿色巨大人脸！那张巨口无声地张开，仿佛要吞噬整片天空！最终在烈焰更炽的舔舐下，如同被煮沸的气泡般寸寸碎裂、消散于污浊的黑烟之中！

“……金刚般若……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实不虚……”僧众们强忍着地狱般的煎熬，诵经声由最初的清晰逐渐变得嘶哑颤抖，甚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干呕的颤音，却依然固执地汇聚成一片破碎但坚定的洪流，与那焚天秽地的恶臭、那扭曲升腾的魔烟，进行着一场无声却惨烈的对决！

焚烧持续着。刺鼻恶臭如同拥有实体，死死罩住西面山谷，并顽强地向更广阔的天地蔓延。风也无法将其彻底吹散，山下村落开始隐隐传来惊呼与骚动，但寺中所有能腾出人手的僧众，都已在此诵经驱邪，无人敢动分毫。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当日头开始向西滑落，橘红色的夕晖透过逐渐淡薄的黑烟缝隙洒落时，那方巨大沉重的枯柩盖板终于支撑不住烈火的持续炙烤。随着一阵密集如裂帛般的“喀啦啦”巨响，它在烈火中彻底塌陷、瓦解！无数燃烧着暗红余焰的焦黑巨块崩解四散，落入下方烧得通红的炭火之中！

刺鼻的恶臭终于开始缓慢衰减。但那弥散在枯涧、深透石骨的阴冷秽气，却如跗骨之蛆，久久不肯散去。僧众的诵经声已在长时间的煎熬中变得嘶哑模糊，几近无声。

“此涧……已被秽气浸透，非……非净土矣……”永信监院声音沙哑如同砂砾摩擦，望着火坑旁被恶臭熏染得寸草枯死的焦黑地面，眼中是沉痛的决绝，“……封……封土三尺！隔绝阴阳！立碑镇之！”他的命令斩钉截铁。十几个粗壮僧人早已备好铁锹，强忍恶臭与疲惫，开始默默地将挖掘深坑取出的新鲜黄土，一锹一锹地覆盖在那堆依旧散发着刺鼻余烬气味的焦炭之上。每一锹土落下，都像是掩埋一段黑暗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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