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王三却毫无睡意。他紧握着那半块在井边石缝中发现的玉佩,冰凉温润的触感透过掌心直抵心间。阿巧冤魂悲泣的面容和那句“求大人为我伸冤”的恳求,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他仔细将玉佩用粗布包好,贴身放入怀中,仿佛揣着一团灼人的火炭,又似捧着一捧刺骨的寒冰。
驿站大堂,老驿卒正蹲在灶前熬粥,见王三下楼,眼神复杂地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喃喃道:“后生,那浑水,蹚不得啊……”王三朝他郑重一揖:“老哥,多谢昨夜告知。有些浑水,总得有人去蹚。”说罢,他接过老驿卒硬塞来的一个冷馍,大步流星地走向东平州衙门。
东平州衙门楼高耸,青砖灰瓦,门前一对石狮张牙舞爪,俯瞰着过往行人。然而这份威严之下,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沉闷压抑。王三深吸一口气,攥了攥怀中的玉佩,抬步迈上石阶。
“站住!干什么的?”守门的衙役懒洋洋地斜睨着他,水火棍一横,拦住了去路。
“在下王三,兵部候补书吏,途经贵宝地,有重大冤情要面见知州大人!”王三掏出自己的文书,语气不卑不亢。
那衙役扫了一眼文书,嗤笑一声:“候补书吏?芝麻大的官儿,也配直禀我们老爷?有状纸去县衙递,州尊大人没空理会你这等小事!”
“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沉冤十年,关乎人命清白的案子!”王三提高了声调,引得门口几个等候办事的百姓纷纷侧目。
“吵什么吵!”一个穿着体面、师爷模样的人闻声从里面踱步出来,捋着山羊胡,上下打量着王三,“何事喧哗啊?”
王三再次说明来意,并强调此事涉及知州家眷。师爷闻言,三角眼里精光一闪,皮笑肉不笑地说:“既如此,你且在此等候,容我进去通禀一声。”说完,转身进去了,这一等,便是足足半个时辰。
日头渐高,王三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终于,那师爷才慢悠悠地出来,拖长了音调:“知州大人传你进去——不过,小子,说话可要当心些,府尊大人今日心情欠佳。”
大堂之上,东平知州孙礼贤端坐公案之后,五十上下年纪,面皮白净,保养得宜,一双细眼半开半阖,看似昏昏欲睡,偶尔抬眼时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精明与冷厉。他并未穿官服,只着一身暗色锦缎常服,更显出一份居高临下的随意与傲慢。
“下官王三,参见知州大人。”王三依礼参拜。
孙知州慢条斯理地吹着茶沫,半晌才开口,声音拖沓:“嗯…何事啊?听说…你要告状?状告何人呐?”
王三挺直脊梁,朗声道:“回大人,下官并非告状,而是请求大人重审一桩十年前旧案。乾隆二十三年,驿站后教书先生陈氏之女阿巧,被诬偷窃玉佩,含冤投井身亡,其父亦悲愤而终。此案或有冤情,请大人明察!”
“啪!”孙知州手中的茶盖重重落在杯子上,发出刺耳的脆响。他眼皮猛地抬起,目光如冷电般射向王三:“混账!十年前已结案的陈年旧事,尸首早已化泥,卷宗早已封存,岂容你一个过路小吏在此妄议?凭何说它有冤?莫非你质疑本官当年断案不公?!”
堂下侍立的衙役们感受到老爷的怒意,手中的水火棍下意识地握紧,目光不善地盯住王三。
王三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但他想到井边那一幕,咬牙顶住了:“下官不敢妄议大人。只是…昨夜偶闻冤魂泣诉,又于井边偶得此物。”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那粗布包,层层打开,露出了那半块羊脂白玉佩。
他双手将玉佩呈上:“此物,或许与当年阿巧姑娘被诬所窃之玉佩有关。请大人过目!”
师爷上前接过玉佩,呈到公案上。孙知州瞥了一眼那玉佩,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随即冷哼一声,用指尖嫌恶地将玉佩拨到一边:“荒唐!凭这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捡来的破烂玩意儿,就想翻案?还敢以鬼怪之事蛊惑人心,装神弄鬼!王三,你可知按《大清律》,诬告上官、妖言惑众,该当何罪?!”
他猛地一拍惊堂木,厉声道:“来人!将这无理取闹、藐视公堂之徒,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轰出衙门!”
如狼似虎的衙役应声上前,便要拿人。
王三心一横,豁出去了,高声喊道:“大人!这玉佩质地精良,纹样特殊,绝非寻常百姓之物!当年既指认阿巧偷窃,那失主必然认得此物!何不请来当堂对质?若此物真是证物,为何十年后会出现在井边石缝?若阿巧确是畏罪自尽,为何十年冤魂不散,泣血鸣冤?!大人为何不肯细查?莫非真如冤魂所言,当年之事另有隐情,有人徇私枉法,刻意掩盖真相?!”
这番话字字诛心,不仅孙知州脸色铁青,连堂下的衙役和门口窥探的百姓都屏住了呼吸。
“反了!反了!”孙知州气得手指发抖,指着王三,“给本官往死里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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