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唯有黑暗是永恒的王。
那从无垠穹顶倾泻而下的、仿佛凝成液态的漆黑粘液,填满了空间的每一处角落,吞噬着声音,扭曲着感知。空气冰冷、滞重,浓烈得化不开的陈年香烛烟火气混杂着墙壁深处散发出的、如同巨木沉入深渊千年后泛起的阴湿腐朽味道,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带有铁锈味的沉闷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口鼻之上。时间如同沉入深潭的石块,缓慢地下坠,无声无息。
只有佛像莲台下方,几盏长明油碗散发出的点点微光在挣扎。豆大、昏黄、摇曳不定的光晕,仅仅在冰冷厚重的青石地板上晕染开几个拳头大小、模糊颤抖的光圈,仿佛是被无边黑暗压迫得无法呼吸的灵魂残火。光圈内,细微的尘埃在光线边缘狂乱地飞舞、沉浮,像是溺毙者徒劳伸向水面的手指。
郑明礼整个脸面紧贴着地面,额头和脸颊下方冰冷的石板如同万年寒铁。剧烈呛咳带来的污秽残留在唇边、下巴,混合着冰冷的地气,黏腻而腥臭。身体的每一寸骨节都如同散了架,被方才那种灵魂撕裂、天威灭顶的恐惧与耻辱感深深浸染、冻结,沉重得无法移动。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撕扯般的吸气都带着血沫的嘶响和剧烈的灼痛。耳膜深处残留着雷霆般训斥的可怕嗡鸣,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颅内穿刺。精神已经彻底垮塌,只剩下一具瘫软如泥、止不住剧颤的残躯,在冰冷污秽的石板上无意识地抽搐、痉挛。下身失禁的温热早已冰冷,紧紧贴着皮肤,带来更加刺骨的羞辱和寒意。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彻底漫过意识的堤坝。他甚至不敢再去想那孽畜,那八哥,那被愚弄的耻辱和滔天怒火早已被更大的、碾碎灵魂的恐惧深深掩埋。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种极其低沉、浑厚、并非刺耳、却拥有着贯穿天地的奇异声浪,如同沉睡深渊的远古巨兽在梦中发出的低叹,带着无与伦比的穿透力和沉重的共鸣,开始在大殿的每一处空间里无声地震荡、积蓄、蔓延!
这声音极其缓慢地拔升,从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大地极深处的嗡鸣,渐渐凝聚、凝聚……声音的“形体”变得越来越清晰,如同沉重玄铁锻造而成的巨大磐石在云层深处缓缓滚动!一种沛然莫御、蕴含规则本源的庄严威压,伴随着这不断凝聚增强、如同天音奏响前兆的无形声波,无可抗拒地笼罩下来!每一个身处其间的生灵,渺小的灵魂仿佛都被置于磨盘之下,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终于!
“郑——明——礼——!”
那声音骤然炸响!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带着审判和斥责的雷霆风暴!而是更加低沉、更加缓慢、字字如同天外星辰坠入寒潭深渊,激荡起千层寒冰共鸣的无上法旨!声波中蕴含的古老、宏大与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直接将郑明礼的意识牢牢钉死在地狱的冰面上!
他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按着头颅,再也生不出一丝反抗的意志和力气。全身肌肉控制不住地痉挛、筛糠般抖动。大脑彻底空白!只能被动地、本能地感受着那从天而降、宣判他命运的无上神威!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印滚烫的烙铁,死死地烫在他的灵魂最深处:
“尔……浊流沉沙……蒙蔽……天心……”
“然……上苍垂怜……蝼蚁……虫豸亦有……生路……”
“欲……赎……己孽……洗刷……污名……唯……尽忠……职守……涤荡……尘埃……”
声音缓慢、沉重、无比清晰地在大殿上空、从那高不可及的黑暗中,一字一顿地回荡、轰鸣!每一个短暂的停顿,都如同冰冷的鼓槌,重重敲打在郑明礼濒临崩溃的心鼓之上!那威严如狱的无上意志,精准地压在他每一个颤抖的关节上!他甚至能感到冰冷的地面透过面皮传来细微的震动!
郑明礼的意识早已被恐惧熔炼成熔融粘稠的液体。赎罪!生路!这两个字眼如同黑夜中濒临溺毙者看到的最后一根稻草,带着近乎痉挛的希冀瞬间攫住了他全部的精神!涕泪混合着污血,不受控制地从他紧贴地面的脸上疯狂涌出,呜咽声压抑在喉咙里,发出破败的、如同母兽哀鸣般的抽泣:
“谢……谢……菩萨……垂怜……卑职……卑职……”
他再也说不出一个清晰的字,只能如同最虔诚最卑微的信徒,以整个僵硬抽搐的身体疯狂地撞击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如同木鱼敲击的磕头声!磕!磕!磕!
佛像背后的黑暗沉寂了片刻。
那宏大的、如同天宪纶音的声音,再次庄严地、不可抗拒地响起,如同刻进天地的律条:
“听……本座……谕令……”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定鼎乾坤的伟力!
“一者!”声音猛然拔高、斩钉截铁!
“靠山屯……耄耋老叟……王五……”
“一生清苦……唯忠厚持身!”
“其祖传……玉佩……乃血泪……遗脉所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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