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潮平
风暴过后的台州湾像被揉皱的绸缎,逐渐舒展成一片静谧的蓝。
退潮后的沙滩上,破碎的船板、断裂的桅杆、被腐蚀的铁锚东倒西歪,像被巨人摔碎的玩具。龙渊卫的士兵们挽着裤脚,在浅滩里来回穿梭——有的用长钩打捞沉船里的物资,有的用竹筐装运破碎的兵器,还有几个老兵蹲在礁石边,用碎布擦拭着“镇海号”残存的龙纹舰首。
林昭站在湾底的乱礁群中,望着海水里漂浮的碎木片。她怀里抱着半块沧溟盘,断裂处还沾着陈武的血。昨夜龙王的龙吟仿佛还在耳边,可眼前的一切都在提醒她:有些事,结束了,有些事,才刚开始。
“林姑娘!”
老渔民张阿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拄着根竹杖,竹篓里装着几尾活蹦乱跳的小黄鱼,身后跟着七八个渔民,每个人都提着竹篮,里面装着热乎的红薯和粗面饼。
“大伙儿听说您要留下守海眼,非让我给您送吃的来。”张阿公把竹篓递到林昭面前,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水光,“昨儿夜里,湾里的老人们都说,海龙王显灵了——您瞧那浪头,打在礁石上都是软乎乎的,跟哄孩子睡觉似的。”
林昭接过竹篓,指尖碰到张阿公粗糙的手背:“阿公,大家……”
“说什么谢!”张阿公摆了摆手,“三年前您爹护着湾子,如今您接着护,我们这些打鱼的,就该给您搭把手!”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士兵,“陆总兵说了,要在湾口建座灯塔,明儿就开工。您要是缺帮手,尽管使唤我们!”
林昭望着远处正在丈量地基的士兵,突然想起昨夜陆承渊对她说的话:“我调任福建后,这里的防务交给陈副将的副手李校尉。他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可靠。”
“阿公,”她轻声道,“我想重铸沧溟盘。”
张阿公愣了愣,随即点头:“您爹那半块碎片,我让人收在村里的祠堂了。等灯塔建好,我带您去取。”他压低声音,“老人们说,海眼要活,得有守海人的气儿养着。您守着它,它就守着您。”
一、虎符合璧
午后的阳光穿过云层,在沙滩上投下斑驳的影。
林昭蹲在礁石边,仔细清洗着沧溟盘的碎片。陈武的半块虎符不知何时滚到了她脚边,与她腕间的那半块严丝合缝——两枚虎符合在一起,竟拼成完整的“镇海”二字,背面刻着一行小字:“海眼不闭,守土有责。”
“这是我爹当年亲手刻的。”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承渊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个木匣,匣盖上沾着海水,却仍能看出精致的雕花。他蹲下身,将木匣放在林昭身边:“陈武的尸体找到了。”
林昭抬起头。
陈武的尸体被海草缠绕着,漂浮在浅滩上。他的右手仍紧攥着半枚虎符,左手却松开了——掌心里躺着块染血的绢帛,正是林昭昨夜交给陆承渊的血书。
“他临死前,把血书塞回了礁石缝里。”陆承渊的声音有些发闷,“我让人把他捞上来时,他脸上……全是悔恨。”
林昭望着陈武的脸。他的眼睛还睁着,望着海平线,嘴角却耷拉着,像极了当年父亲书房里那幅未完成的画里,那个抱着布偶哭的小女娃。
“他娘……”林昭轻声道,“是不是还活着?”
陆承渊摇了摇头:“三年前‘鬼见愁’号沉没时,陈武说他娘病逝了。可我在他私兵营的账册里发现,每月十五他都会往福建寄银子,附言是‘给阿娘买药’。”他顿了顿,“后来查到,福建有个姓周的老妇人,无儿无女,三年前病逝于破庙。她枕头下压着张泛黄的婚书——男方,陈武。”
林昭沉默了。
海风掀起她的斗笠角,露出腕间的虎符。两枚虎符合二为一,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陆总兵,”她将虎符收进怀里,“陈武的罪行,您打算怎么上报?”
“如实写。”陆承渊打开木匣,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叠证词——有被陈武杀害的渔民的供词,有倭寇头目松本的密信,还有陈武与倭商交易的账册。“我会把这些呈给兵部,不仅要扳倒陈武,还要彻查福建一带的倭患。”他抬头看向林昭,“你放心,所有参与此事的官员,一个都跑不了。”
林昭点了点头。她想起昨夜龙王的龙吟,想起父亲在梦中对她说的话:“昭儿,守护不是一个人的事,是所有愿意为这片海拼命的人的事。”
二、重铸罗盘
三日后,湾口的灯塔正式动工。
老渔民张阿公带着二十多个渔民,用竹篾编了灯塔的骨架;陆承渊调来龙渊卫的工匠,用青石砌成塔基;林昭则跪在礁石群中,用父亲的半块沧溟盘碎片,一点点打磨新的罗盘。
“林姑娘,这罗盘该怎么铸?”张阿公蹲在她身边,递来一块烧红的铜料,“您爹说过,沧溟盘得用南海的寒铁,加上鲛人泪淬火……”
“阿公,”林昭接过铜料,指尖拂过上面的纹路,“其实我爹没说过具体的铸法。他说,海眼会告诉守海人,该怎么守护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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