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面判官最后那声撕裂冥府寂静的“放肆桀鸣”如同被冻结在时光里。那饱蘸荧绿血墨、笔尖迸射着裁决厉芒的长杆判官笔,此刻正悬停在半空中墨色涡眼核心处、那扭曲狐狸虚影的狰狞头颅之上,笔锋所向,如同铡刀悬于腐绳。
墨涡中心,那由戾气、残魂、金锋和暴戾墨符碎片共同撕扯凝结而成的狐狸影像正疯狂挣扎!每一缕模糊的轮廓都在剧烈震颤!尖锐如锥的口吻处不断喷薄出带着甜腻腐尸臭气的粉红雾气,狠狠撞击在墨色涡眼的无形壁垒上!每一次撞击,壁垒便如同蛛网裂开细密碎痕,又在狐面判官那支悬而未落、不断凝聚森罗煞气的笔锋逼视下强行弥合!那双彻底癫狂的狭长血眼中,刻骨的鄙夷与桀骜不减分毫!
狐面判官宽大油污的绛红判官袍上泛起层层叠叠幽绿的涟漪,仿佛有无形的地狱业火在袍面之下汹涌奔腾!枯树皮脸上根根支棱、如同燃烧钢钎的胡茬剧烈震颤着,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那只按在《幽冥精怪异闻录》血泥封皮巨册上的枯爪,五指深深嵌入书页!墨绿的骨皮灯笼剧烈摇曳,绿光在他巨大的碧绿眼瞳里跳动,那双眼里早已没有了审判者的冷彻,唯有被彻底点燃的、要将眼前亵渎彻底碾为灰烬的暴戾杀意!
就在这杀意即将冲破临界、笔锋点落的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极其微弱、却又尖利到刺穿灵魂的金鸣声骤然响起!是那道贯穿了墨浪死沼、灼穿枯黄命页一角、来自李茂青魂魄深处那柄断裂桃木剑最后残存的破邪金芒!它本如风中残烛即将湮灭于狐判官和狐煞的恐怖对峙中,此刻却不知因何感应,猛地从李茂青崩散成烟缕状的魂影里炸出最后一点光!那光并非射向狐煞,也非射向狐判官,而是孤注一掷地射向书案旁石壁上——那滩被刘本元惨白魂焰点燃、此时正灼烧着刘本元最后一点念想的浓墨滴!
滋——!
微弱的金芒撞入惨白摇曳的魂焰与污秽墨滴的交汇点!如同火星跳入滚油!
轰!!
那滩本就极其不稳定的墨滴魂焰猛地发生内爆!并非膨胀,而是向内极度塌缩!瞬间形成一个细小的、却散发出狂暴扭曲力量的混沌奇点!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陡然降临!这吸力不作用于实体,专噬因果意念!瞬间将墨色涡眼中那狐狸虚影喷出的桀骜粉红秽气、狐面判官笔尖凝聚的无边杀意、乃至自身塌缩产生的混乱风暴……所有蕴含极端心念的能量,全部拉扯、撕碎、吞入了那一点爆裂的混沌中心!
整个卷宗地狱的空间猛地向内凹陷了一下!
悬浮的判官笔被一股无形的巨力向上猛地推起!那墨色涡眼和其中的狐狸虚影如同风中纸鸢被巨力抽走!瞬间被扯离核心区域,化作一道扭曲激射的墨绿流光,裹挟着尚未完全消散的鄙夷嘶鸣,遁向更高、更幽远、深藏于冥府壁垒深处的某个不可名状之地!那是业报结算的真正囚笼!
“吼——!”
狐面判官发出一声怒到极点、却又无可奈何的狂啸!笔尖那点足以点灭一城生灵的荧绿血墨因目标骤然遁走而失控!浓稠的墨滴猛地向下溅落——
不偏不倚!
正落在书案前那一片虚空之处——李茂青那彻底崩散、只剩几缕透明烟絮般在墨风中飘荡挣扎的魂影正上方!那墨滴溅落,并未落在“李茂青”这魂名之上,而是极其诡异地、精准地炸在了枯黄命页上那个刚刚被金芒灼穿的、极其细微的“秽”字符文针孔边缘!嗤的一声轻响,仿佛硫酸腐蚀朽木,那“秽”字符文边缘瞬间被蚀穿扩大了一圈!其下流淌的、代表李茂青过往因果的部分猩红墨线,竟被这强酸般的墨滴腐蚀掉了薄薄一层!
噗通!
一声沉闷的倒地声在幽绿摇曳的光线中响起。
李茂青的“意识”猛地从黑暗的虚空中重重“摔”回“现实”——不是城隍府那冰冷广袤的青黑大殿,而是一个狭窄、破败、但弥漫着浓烈烟火气和苦涩草药味的地方!他的视线从模糊的混沌中挣扎聚焦,首先看到的是一块被油烟熏得乌黑、带着厚厚污垢的天花板。鼻端充斥的,是他那间破旧小屋绝不可能有的浓烈草药气息,混合着一种……烧焦羽毛般的腥臊怪味!
“嗬……嗬……” 他喉咙里本能地想要吸气,却如同破风箱撕开了口子,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尖锐的痛楚牵扯着脏腑深处。
“别动!别说话!” 一个低哑苍老、带着急切疲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徐升老头那张布满老人斑和深刻皱纹的脸挤入了李茂青的视野。徐老头眼神浑浊,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手中正捏着一根细长漆黑的烧焦骨针,从床边一只仍在飘散怪异气味的黄铜小炉上移开。炉火跳跃,映照得徐升的脸色愈发晦暗难明。
李茂青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这才看清自己竟是躺在一张用破门板和草席临时搭成的矮床上。身上盖着一床散发着浓重霉味和汗水酸臭的破棉被。徐升左手掌心攥着一把焦黑断草,右手则捏着那根刚烧过的漆黑骨针,针尖还残留着一星点诡异的绿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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