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爬上柳梢头时,小满抱着雄鸡出了门。
雄鸡的鸡冠上点了朱砂“王”字,在月光下红得像团火。它扑棱着翅膀,脖颈处的羽毛沾着晨露,发出清亮的啼鸣,惊得路边草丛里的萤火虫忽明忽暗。小满摸了摸怀里的铜钱,那枚刻着“安”字的半枚钱硌着胸口,暖暖的。
周木生走在她前头,肩上的锛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踩过河滩上的碎木时,发出“咔嚓”的轻响。
“到了。”他停在河滩中央。
月光下的辰河像条银鳞巨蟒,水面浮着层薄雾,像谁把揉碎的云絮撒在了上面。周木生蹲下身,用树枝在沙地上画了个圈,圈里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咒——正是他教小满的“困鬼纹”。
“把渡门放这儿。”他指了指圈中央。
小满抱着渡门走过去。纸门比她人还高,红纹在月光下泛着霞光,像被晚霞染透的云。她把门立稳,门楣上的七枚指甲闪着淡粉的光,像七颗小太阳。
“鸡叫三遍前,别回头。”周木生说,“鬼要认门,得顺着气味。你身上有陈艾香,是它的路标。”
小满点头,把雄鸡放在脚边。雄鸡歪着脑袋看她,忽然扑棱翅膀,鸡冠上的朱砂“啪”地掉在地上。
“莫怕。”周木生摸了摸雄鸡的脖子,“它是在应和。”
童谣起
河雾突然浓了。
小满听见雾里传来歌声,细细的,像孩子的哼鸣:“渡我门,还我门……渡我门,还我门……”
声音越来越近,却不见人影。雄鸡突然安静下来,缩在她脚边,羽毛簌簌发抖。
“阿禾。”
熟悉的嗓音从雾里飘出来,是小满的祖母。
“奶奶?”小满脱口而出,转身就要去看。
“莫回头!”周木生厉喝一声,攥住她的手腕。他的手劲大得惊人,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是鬼在借你的声!”
小满浑身一震,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想起祖母躺在床上的模样,想起她临终前攥着自己的手,说“替我看看河滩的纸门”。
“阿满,是奶奶。”那声音又响起来,带着股湿冷的寒气,像泡在水里的棉絮。
小满的膝盖发软,整个人往周木生身上靠。她闻到周木生身上的木屑味,像极了祖父生前做木工时的味道,安心得想哭。
“奶奶,我信你。”她轻声说,“我信你会回家。”
血珠落
雾里伸出一只手。
惨白的手,指甲缝里沾着河泥,指尖泛着青。它慢慢抚上小满的手背,凉得像块冰。
小满浑身一僵,雄鸡突然扑棱翅膀,发出刺耳的啼鸣。
“阿禾!”周木生松开她的手腕,抄起脚边的短刀。
“莫慌。”小满咬着嘴唇,想起周木生说的“鬼怕人心正”。她反手抓住那只手,指尖触到的皮肤像浸了水的纸,软得能掐出水。
“奶奶,我给你留了纸门。”她轻声说,“在老宅的堂屋,门后贴着。你要是冷,就去摸摸它。”
那只手突然收紧,指甲掐进她的肉里。小满疼得皱眉,却笑出声:“奶奶,我不怕疼。你当年生爹时,疼得晕过去三次,不也熬过来了?”
雾里的歌声停了。
那只手慢慢松开,顺着她的胳膊往上爬,停在她的肩膀上。小满感觉到它的重量,像片被风吹动的树叶。
“阿禾……”那声音轻得像叹息,“奶奶错了。不该贪那纸门的暖,不该……”
“奶奶没做错。”小满打断她,“是河胎木缠了你。周叔叔说,它要找替身,可你不想害我。”
雾里的黑影晃了晃。小满看见个模糊的轮廓——是个没下巴的娃娃,浑身**的,穿着红肚兜,正冲她笑。
“姐姐,”娃娃的声音突然变了,像块碎瓷片摩擦,“借我点影子好不好?”
小满想起周木生的话:“鬼要的不是命,是归处。”她摸出怀里的铜钱,放在娃娃手心:“这个给你。这是我曾祖父的,能镇河,能引路。”
娃娃的手指碰到铜钱的瞬间,红纹突然动了。渡门上的红纹像活了似的,顺着门缝钻出来,在半空织成张网。娃娃的身影被网住,发出尖细的哭嚎:“还我壳……还我壳……”
“闭眼!”周木生喊。
小满闭上眼。她听见风声,听见河水流动的声音,听见周木生念叨“木中有鬼,心中有门”。
血珠滴落。
是雄鸡的血。它扑棱着翅膀,啄破了小满的手腕,温热的血滴在渡门中央的“睛”位上。
红纹瞬间转黑,像被墨汁染透的夜。渡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黑得连月光都吸进去。
娃娃的身影被黑雾卷走,只留下一片红肚兜的碎片,飘落在小满脚边。
鸡鸣三遍
第一声鸡鸣响起时,雾散了。
小满睁开眼,看见渡门倒在沙地上,纸面被黑雾烧出个洞,露出里面的竹篾。周木生蹲在地上,捡起那片红肚兜碎片,放在鼻尖闻了闻:“是陈阿婆的胞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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