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如墨汁
王家庄“人圈”,这座由黑田重德亲手打造的、关押着数万百姓的巨大集中营,此刻,便如同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的钢铁巨兽,森然而立。
高耸的炮楼,如同巨兽的眼睛,射出四道惨白的探照灯光柱,不知疲倦地来回扫射着营地外围那片广阔的“死亡缓冲区”。
铁丝网在寒风中,发出“呜呜”的轻响,上面挂着的几个风干的骷髅头,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恐怖。
“妈的,这帮狗日的,真是把这里当成铁桶了。”
距离“人圈”外围五百米的一处土坡后,猴子压低了声音,从望远镜后抬起头,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在他身边,是沈安平,以及另外三名从“狼牙”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老队员——“石头”、“老表”和“三炮”。
五个人,五支枪,五颗复仇与救赎的心。
这就是今晚,要闯龙潭虎穴的全部力量。
“宫本武藏那家伙,一定在等我们。” 猴子放下望远镜,脸色凝重,“这外松内紧的布防,明摆着就是个陷阱。炮楼上的机枪手,探照灯的频率……全都是诱饵,就等我们往上撞。”
自从上次的惨败后,猴子成长了许多,他不再是那个冲动的“麻雀”,而是一只开始懂得思考的鹰。
“他等的,是我们从正面强攻,或者……是从地底下,挖一条新路过去。”
沈安平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而平静,仿佛眼前的不是日军的指挥部,而只是一个普通的猎场。
他那条受伤的腿,用布条死死地捆着,每动一下,都传来钻心的疼痛,但他那张坚毅的脸,却没有丝毫变化。
“宫本是猎人,他会按照猎人的思维,去布置陷阱。” 沈安平收回了目光,缓缓站起身,“但他忘了,猎人……有时候也会被陷阱绊倒。”
“队长,我们真要信那张破图?” 石头有些迟疑地问。
他指的是出发前,赵丰塞给沈安平的一张泛黄的、几乎要碎掉的草图。
那是王家庄的一位老人在被抓进“人圈”之前,拼死托情报员送出来的。那不是军事图,而是一张清朝末年,王家庄为了防山洪,修建的……“泄洪暗渠图”。
年代久远,早已无人知晓。
“信。” 沈安平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日本人占领了王家庄,他们会测量每一寸土地,会绘制精密的军事地图,会研究所有的房屋、街道、水井……”
“但他们,” 沈安平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会去研究一百年前的垃圾,是怎么被冲走的。”
“这就是人民的智慧。”
“走!”
他没有选择任何一个防守的薄弱点,而是反其道而行,带领着四人,借着夜色,一头扎进了炮楼探照灯交叉扫射的……盲区。
那是一片被日军视为“天然屏障”的、长满了荆棘和乱石的干涸河道。
宫本武藏绝不会想到,他们要找的“门”,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五人如幽灵般,在河道中匍匐前行。沈安平拖着伤腿,每一步,都在坚硬的石头上,留下一个微不可查的、淡淡的血印。
终于,在一处堆满了腐烂杂草和牲畜尸体的垃圾堆前,沈安平停下了。
“就是这里。”
他不顾那令人作呕的恶臭,徒手拨开了那半人高的垃圾堆。
在垃圾之下,赫然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用青石板砌成的……洞口!
一股混合着淤泥和腐烂气息的恶臭,从洞口中喷涌而出。
“我先进。”
沈安平没有丝毫犹豫,将步枪背在身后,只留下一把匕首叼在嘴里,第一个,弯腰钻了进去。
“猴子第二,石头、老表跟上,三炮断后!”
“是!”
五道身影,没有一丝迟疑,相继消失在了这片连日军巡逻兵都嫌恶心、不愿靠近的“禁区”之中。
暗道之内,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狭窄,压抑,令人窒息。
脚下,是没过脚踝的、冰冷刺骨的淤泥和污水。不知名的虫子和老鼠,在他们脚边“悉悉索索”地窜过。
沈安平拖着伤腿,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伤口被污水浸泡,早已麻木,继而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
但他,只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他的脑中,只有土炕上,陈二蛋那张因为高烧而涨红的脸。
为了兄弟,刀山火海,亦可平趟!
不知在这地狱般的黑暗中爬行了多久,就在连猴子都快要被这股恶臭熏得晕过去时,走在最前面的沈安平,突然停下了。
“到头了。”
他的声音,在地道中,显得异常沉闷。
前方,是一道被锈死的、碗口粗的铁栅栏。
而在铁栅栏之外,隐隐约约,传来了人声和……狼狗的低吠声。
他们,已经到了“人圈”的……内部!
“老表,交给你了。” 沈安平侧过身。
“瞧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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