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了南方实业那看似金光大道般的上市计划,孟礼欢的心反而更加沉静踏实。他将全部精力都投注在打磨现有的产业上,“山海楼”的菜品推陈出新,“山海皮草”的货源精益求精,那条连接山海与都市的供应链也被他梳理得愈发顺畅高效。他像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船工,不追求船队的规模,而是精心保养着手中的每一条船,确保它们能经得起任何风浪。
而在他的大后方,那座日益充满烟火气的雨儿胡同四合院里,另一场静悄悄的“蜕变”也在同步发生着。主角,正是他的妻子,韩晶晶。
初到北京时,韩晶晶是惶恐而拘谨的。高大的楼房、川流不息的车马、听得半懂不懂的京片子、还有那些穿着打扮与她截然不同的城里女人,都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隔膜和压力。她的大部分时间都困在这座虽然宽敞却依旧显得陌生的院子里,围着锅台、孩子和婆婆转,活动的范围基本不出胡同口。虽然孟礼欢从未要求过什么,也从未流露过丝毫嫌弃,但韩晶晶自己心里,却憋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
她不想永远只是孟礼欢身后那个只会做饭带孩子的农村媳妇。她看着丈夫每天在外奔波,生意越做越大,接触的人层次越来越高,谈吐见识一日千里,她替他高兴,也隐隐有些害怕。害怕自己跟不上他的脚步,害怕夫妻之间会因为差距越来越大而渐渐无话可说。
这种害怕,在“山海楼”开业,孟礼欢将管账的重任交给她和小梅时,达到了顶峰。看着那厚厚的账本、密密麻麻的数字、各种她不太明白的支出名目,韩晶晶头一次感到了力不从心的慌乱。她可以心算出一锅饺子馅的成本,却看不懂复杂的流水账;她能记住每块皮草的来历和品级,却对分类记账一头雾水。
那天晚上,孩子们都睡熟后,韩晶晶坐在炕沿上,对着煤油灯(她还不习惯用电灯)下那本摊开的账本,偷偷抹了眼泪。不是委屈,是着急,是恨自己没本事。
孟礼欢察觉到了妻子的异样。他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是在一个周末的下午,带着她和孩子,去了王府井新华书店。他没有直接把她带到管理类书籍的区域,而是先让她挑了几本自己喜欢的连环画和故事书给丫蛋,又给海娃买了个彩色皮球。然后,他才像是无意间发现似的,指着书架上一本《商业会计基础》和一本《实用珠算技巧》,对韩晶晶说:“晶晶,你看这两本书,好像挺有用的,要不咱也买回去看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韩晶晶看着那两本厚厚的、封面严肃的书,心里有些发怵,但看着丈夫那鼓励而坦然的眼神,她咬了咬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四合院西厢房那间被临时当作账房的小屋里,灯光常常亮到深夜。韩晶晶拿出了当年在村里扫盲班认字的劲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啃着那本《商业会计基础》。遇到不懂的术语和公式,她就记下来,等孟礼欢晚上回来再问。孟礼欢也极其耐心,用最浅显易懂的例子给她讲解什么是“借方”“贷方”,什么是“成本”“利润”。
她更是重新捡起了许久不用的算盘。噼里啪啦的算盘声,成了小院里除却孩子们嬉闹之外,最常响起的声音。她从简单的加减乘除开始练起,手指从生疏到熟练,速度越来越快。小梅有初中文化,懂得多一些,就成了她的小老师,姐妹俩常常头碰头地在一起核对账目,讨论问题。
王秀娥看着儿媳妇这么用功,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变着法儿地给她做好吃的,夜里也常常端一碗红糖水进去,叮嘱她别熬太晚。
除了学习书本知识,韩晶晶也开始有意识地观察和学习。孟礼欢偶尔带她参加一些无法推脱的、相对轻松的饭局,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低头吃饭,而是悄悄观察那些城里太太、小姐们的言谈举止,如何点菜,如何寒暄,甚至是如何穿着打扮。她发现,真正的得体,不在于衣服多贵,而在于干净、合身,以及言行举止间流露出的那份从容。
她也开始跟着孟小军和韩立军学习。看孟小军如何沉稳地应对酒楼里的各种突发状况,处理客人投诉;听韩立军讲运输线上的门道,如何跟机场、货运站的人打交道。她发现,管理不只是管钱,还要管人、管事,要懂得沟通,要会协调。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有算盘打错、账目对不上的焦头烂额;有被某些势利眼服务员暗中轻视的委屈;也有因为不懂某些城里的人情世故而闹出的笑话。但韩晶晶都咬牙坚持了下来。她骨子里有着东北女人特有的韧劲和不服输。
渐渐地,变化发生了。她再看“山海楼”的账本,不再觉得那是一团乱麻,而是能清晰地看出哪些菜利润高,哪些时段客流量大,哪些物料消耗异常。她开始能提出一些建议,比如根据账目反映的销量,调整某些菜品的预备量,减少浪费;比如建议给长期合作的供应商建立信用档案,简化结算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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