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据点的事务已处理完毕,残匪溃散,缴获的兵器与情报也初步整理妥当。宫尚角下令,次日清晨启程返回宫门。
夜色再次笼罩了旧尘山谷,比昨夜更沉,更静。据点内的灯火大多已熄灭,唯有主室旁边的书房兼议事厅内,还亮着一盏孤灯。宫尚角并未入睡,他坐在案前,面前摊开着返程的路线图,目光却并未聚焦其上。
白日里了望台上的情形,那个晶莹剔透的糖人,以及她接过糖人时那带着泪光却又无比真实的笑容,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烦躁地合上地图,起身走到窗边,冰冷的夜风也未能吹散他心头的躁动。
那个女人,像一团迷雾,又像一簇火焰,冰冷时能洞悉一切,炽热时又能不顾生死。她看似柔弱,却总能精准地击中他内心最不设防的角落。他厌恶这种失控的感觉,却又无法将她从脑海中驱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停在了书房门口,带着一丝犹豫。
“公子……您歇下了吗?”是浅浅的声音,比平日更轻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宫尚角眸光微动,沉默了片刻,才沉声应道:“何事?”
门外安静了一瞬,然后才响起她的回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我……我有些睡不着,伤口也有些隐隐作痛……看到公子这里还亮着灯,所以……”
她的理由合情合理,一个受伤的女子在异乡深夜感到不适和恐惧,寻求此地唯一熟悉且强大的男性的庇护,再正常不过。
宫尚角转身,走到门前,拉开了房门。
浅浅站在门外,依旧裹着那件玄色狐裘,显得身形愈发纤细单薄。她没有束发,青丝如瀑般垂在肩头,衬得小脸愈发苍白,眼神在廊下昏暗的光线中,带着一种惊惶未定的脆弱,像一只受惊后寻求巢穴的幼兽。
看到他开门,她似乎松了口气,又有些局促地低下头:“打扰公子了。”
宫尚角侧身让她进来,随后关上了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寒意,书房内炭火的暖意和淡淡的墨香将她包裹。
他没有回到书案后,而是走到窗边的两张木椅旁,自己先坐了下来,然后示意她也坐下。
浅浅依言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双手捧着金复晚些时候送来的、已经微凉的水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伤口还疼?”宫尚角问道,目光落在她包扎好的左臂上。
“嗯……”浅浅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带着点鼻音,“比白天要疼一些……许是夜里寒气重。” 她顿了顿,抬起眼看他,眼中带着真实的疲惫与一丝后怕,“而且……一闭上眼,就好像又看到那支箭射过来……心里害怕。”
她的坦率,反而让宫尚角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习惯于处理阴谋与厮杀,却不擅长应对这种直白的脆弱与依赖。
房间里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
良久,就在浅浅以为他不会再多言,准备寻个借口离开时,宫尚角却忽然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仿佛穿越了漫长时光的沙哑:
“我小时候……也怕黑。”
浅浅微微一怔,讶然地看向他。她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宫尚角没有看她,目光投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不是怕鬼怪……是怕那种……什么都抓不住的虚无感。”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椅扶手上轻轻敲击,“尤其是……父母刚离去的那段日子。”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浅浅却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汹涌的暗流。那是他从未向外人展露的伤口。
“角宫很大,很空。晚上,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到。”他继续说着,像是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那时候,远徵还很小,哭闹着要找娘亲。我抱着他,坐在现在书房那个位置,告诉自己不能怕,不能倒……因为我是哥哥,是角宫唯一的支柱。”
他的话语简单,却勾勒出一幅沉重而孤寂的画面。一个少年,在失去双亲的深夜,抱着幼弟,独自对抗着全世界的黑暗与压力。
浅浅的心,被轻轻触动。她知道他的过去,但从他口中亲耳听到,感受却截然不同。那不再是命册上冰冷的文字,而是带着体温和痛楚的鲜活记忆。
“后来……就不怕了。”宫尚角收回目光,看向她,眸中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但那深邃里,似乎多了些别的东西,“不是习惯了,是知道害怕没用。眼泪和恐惧,换不回任何东西,只会让敌人更得意,让关心你的人……更担心。”
他这是在……安慰她吗?用他血淋淋的过去,告诉她如何变得坚强?
浅浅望着他,眼眶微微发热。这一次,不是伪装,是一种真实的、混杂着心疼与酸涩的情绪。她看到了他坚硬外壳下,那道从未愈合的伤疤。
“公子……”她轻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您一定……很辛苦。”
宫尚角因为她这句话,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辛苦?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个词。所有人都认为他强大、冷酷、无所不能,仿佛他生来就该承受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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