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的阳光愈发慵懒,在白色的桌布和精致的瓷器和玻璃器皿上跳跃,反射出细碎的光芒。红茶氤氲的香气与甜点的奶香交织,混合着草木的清新气息,构成了一幅宁静而美好的画面。然而,在这幅画面中心的两人之间,涌动的却是与这宁静截然不同的、汹涌澎湃的暗流。
浅浅小口啜饮着那杯甜度被精确控制在一块半方糖的红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平息内心深处因为顾言深那句“一块半”而掀起的惊涛骇浪。她感觉自己精心维持的“猎手”姿态,在他那细致入微的观察和不动声色的掌控力面前,正在一点点瓦解。这个男人,远比她想象的要难“攻略”。
她必须重新夺回主动权,或者至少,将这场博弈拉回到一个更有利于她的平衡点。
放下茶杯,她抬起眼,目光不再闪躲,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直视着顾言深深邃的眼眸。她决定不再仅仅扮演懵懂的学生或活泼的少女,她要让他看到更深层的东西。
“顾老师,”她开口,声音比刚才沉静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有时候觉得,长大真是一件挺累的事情。”她微微垂下眼帘,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语气里染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真实的脆弱,“要学着懂事,要照顾别人的情绪,要面对很多……不想面对的选择和压力。”
她轻轻搅动着杯中的茶水,仿佛那漩涡是她此刻的心境。“好像很久都没有人问过我,到底开不开心,想不想哭,或者……只是单纯地想做个不用思考的小朋友了。”
这番话,半真半假。真的是她作为穿梭于各个世界的青丘女君,确实背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责任与疲惫;假的是,她此刻的感慨,更像是一步精心设计的棋,旨在攻破顾言深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成熟稳重的外壳,触碰到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她想知道,这个习惯掌控一切、处处周全的男人,会如何应对她主动展露的、需要被呵护的这一面。
顾言深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阳光勾勒着她低垂的侧脸,那平日里总是洋溢着灿烂笑容的脸庞,此刻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易碎的迷茫,像一件需要被小心安放的水晶制品。
他见过她活泼狡黠的样子,见过她害羞脸红的样子,见过她认真专注的样子,却是第一次,看到她流露出这样近乎依赖的脆弱。
这种脆弱,像一根极细的丝线,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心脏,带来一阵陌生的、却又无法忽视的紧缩感。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喜欢看到她这个样子。他更喜欢她像个小太阳一样,无忧无虑地发光。
庭院里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城市背景音。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充满了无声的张力。
浅浅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像一个最有耐心的垂钓者,等待着鱼儿自己咬钩。
终于,顾言深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他身体微微前倾,越过那张小小的白色圆桌,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那双深邃如同寒夜星辰的眼眸,此刻专注地凝视着她,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关切,有怜惜,还有一种……近乎承诺的坚定。
他伸出手,并没有触碰她,只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将她颊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了她白皙的耳后。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仿佛在对待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比他平时说话要低沉沙哑许多,却像带着某种魔力,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浅浅的心上,也透过她身上隐藏的麦克风,传向了演播室和无数未来的观众:
“在我这里,”
他顿了顿,目光牢牢锁住她微微睁大的、带着惊愕和难以置信的眼睛,
“你可以一直做小朋友。”
……
你可以一直做小朋友。
……
轰——!!!
这句话,像一颗原子弹在浅浅的脑海里炸开,所有的思绪、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游刃有余,在这一刻,全部被炸得粉碎!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滚烫的热流,从心脏最深处凶猛地涌出,瞬间冲上了她的鼻尖和眼眶!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了认真与承诺的俊脸。这不是敷衍的安慰,不是客气的关怀,这是一个男人,用他最沉稳、最郑重的态度,许下的一个近乎纵容的誓言。
他看穿了她的试探,洞悉了她的“表演”,但他没有拆穿,没有回避,而是用一种更直接、更霸道、也更温柔的方式,接住了她所有的不安和脆弱,并给出了一个她从未奢望过的答案。
一直做小朋友……
这意味着无条件的庇护,意味着他可以为她扛起所有风雨,意味着在他划定的领地里,她可以永远不必长大,永远不必伪装,可以肆无忌惮地欢笑、哭泣、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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