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罪赎命 第2章 怠惰沼泽与剥落的指甲

冰冷、粘稠、沉重。

这是林枫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浸泡在某种半凝固的胶质里，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带来令人窒息的阻力。空气是湿冷的，带着浓重的腐殖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腥气，呼吸一口，肺叶都仿佛被黏住。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如果双脚陷入齐膝深的、黑绿色冒着气泡的泥沼里还能算站立的话。

眼前的景象诡异而令人绝望。

天空是浑浊的铅灰色，看不到太阳或月亮，只有一片恒定不变的、令人压抑的昏暗光线。巨大的、形态扭曲的树木拔地而起，树皮呈现出病态的灰白色，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粘液般的苔藓，像一层层流淌下来的鼻涕。这些树木的枝条低垂，懒洋洋地搭在泥沼表面，有些枝条末端甚至还悬挂着巨大的、半透明的胶质水滴，里面似乎包裹着蜷缩的昆虫或小动物的残骸，一动不动。

无边无际的沼泽向四面八方延伸，视野尽头被厚重的、铅灰色的浓雾笼罩。泥沼表面不时鼓起一个气泡，缓慢地膨胀到拳头大小，“啵”地一声破裂，散发出更浓郁的甜腥**气息。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无限拉长又无限压缩。林枫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每一次沉重的心跳，还有泥浆淹没脚踝时发出的“咕噜”声，除此之外，世界一片死寂，寂静得能逼疯人。

他低头看向自己。身体依旧是半透明的灵魂虚影状态，能隐约看到体内流动着微弱的、暗淡的流光——那是他残存的生命力？或者说是灵魂力量？但更让他心悸的是，一股持续的、无形的虚弱感正紧紧缠绕着他，如同无数冰冷的蛭虫吸附在灵魂表面，缓慢但坚定不移地汲取着某种本源的能量。他能感觉到，随着时间流逝，自己正在变得更加“稀薄”。

抬头看向视线内唯一清晰的物体——悬浮在他正前方约一米处的巨大暗红色倒计时面板：

714:23:41

714:23:40

714:23:39

时间在无情流逝，证明着现实世界那具濒死的躯体正在走向崩溃。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他必须动起来！找到那个【懒惰 (Sloth)】结晶！

他试着向前迈步。

“噗嗤——”

左脚深陷泥沼，粘稠冰冷的淤泥瞬间没过了大腿根。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下方传来，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拖拽他下沉！林枫心中大骇，用尽全力将身体向后倾斜，双手慌乱地抓住旁边一株扭曲树干上垂下的一根湿滑藤蔓。

藤蔓入手冰冷滑腻，几乎抓不住。他拼命拉扯，依靠灵魂体相对较轻的优势，加上藤蔓的支撑，才艰难地将左腿从泥沼的“拥抱”中拔了出来，带起一大片冒着气泡的黑泥。

仅仅一步，就耗尽了他大半的力气。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不仅仅是身体的，更是精神上的。一种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厌倦感开始滋生：为什么要这么累？挣扎有什么用？躺下吧……融入这泥沼……多轻松……多舒服……

“不！”林枫猛地甩头，牙齿狠狠咬在下唇（虽然灵魂体没有痛觉，但这个动作是本能），试图驱散那可怕的念头。他想起审判之音的话：【怠惰沼泽】！这里的环境本身就在无时无刻地侵蚀着他的意志，放大着惰怠的**！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沼泽并非完全无法通行。那些巨大的扭曲树木的根系盘根错节，有些突出泥沼表面，形成一条条狭窄、湿滑的“小径”。他必须利用这些“落脚点”。

接下来的“行走”成为了真正的酷刑。每一步都需要精确计算落脚点，每一次抬起腿都需要对抗泥沼可怕的吸力和自身越来越沉重的惰怠感。精神高度紧绷导致的疲惫感像山一样压来。有好几次，他踩在湿滑的树根上差点摔倒，冰冷的泥浆溅在他虚幻的脸上，带来一阵灵魂层面的寒意和恶心。

时间的概念彻底模糊。倒计时面板上的数字缓慢跳动，但他感觉自己在泥沼中跋涉了几天几夜。饥饿、干渴的感觉并不存在，但那种灵魂力量被缓慢剥离的虚弱感越来越强烈。他看到自己虚幻的手指边缘，似乎变得更加透明了。

“嘶嘶……”

就在林枫挣扎着攀上一段较为干燥的巨大树根时，一丝轻微的、如同湿布拖过地面的声音从侧前方的浓雾中传来。

他瞬间屏住呼吸，僵在原地，心脏（或者说灵魂核心）剧烈搏动。

浓雾缓缓散开一小块区域。泥沼表面，一个庞大的、油亮的黑影正缓缓蠕动过来。它没有明确的四肢，形态如同一滩放大了无数倍的、覆盖着粘稠黑绿色泥浆的鼻涕虫！它的头部位置只有两个凹陷的孔洞，闪烁着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黄色幽光。庞大的身躯在泥沼中滑动，无声无息，所过之处，周围的泥浆似乎变得更加粘稠、死寂。一股比沼泽本身浓烈十倍的、令人昏昏欲睡的甜腥气息扑面而来。

懒惰魔物！目标出现了！

林枫瞳孔收缩，心跳如鼓。他能感觉到这东西的强大惰性力场，靠近它，连思考都变得无比迟钝。他下意识地看向腰间——空空如也。审判之音除了丢给他一个倒计时，什么武器都没给！

魔物显然也“看”到了林枫。它那两个幽暗的孔洞似乎亮了一丝，庞大的身躯蠕动速度极其缓慢地提升了一点点，朝着林枫栖身的树根方向挪来。它的动作慢得令人发指，但那股无形的、拖拽人沉沦的惰怠气息却汹涌澎湃。

跑？在这该死的沼泽里，他根本跑不过这东西！打？拿什么打？

一股绝望涌上心头。难道刚进来就要结束？被这恶心的东西吞噬，成为沼泽的一部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枫的眼角余光瞥见了树根旁边泥沼里半掩埋着的东西——一段断裂的、尖端异常锋利的灰白色骨头，形状像是某种大型鸟类的腿骨！它被污泥包裹着，只露出短短一截锋利的尖端。

没有时间犹豫！惰怠魔物那庞大的身躯已经蠕动到树根下方，一股浓稠如液态沥青般的黑色粘液正从它头部下方的一个孔洞中缓缓渗出、凝聚，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显然即将发动攻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疲惫和恐惧！林枫爆发出一声无声的呐喊，猛地扑向那截骨头！虚幻的双手握住冰冷湿滑的骨柄，用力一拔！

“噗！”

骨头被他拔了出来，上面沾满了污泥。就在他握住骨头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森冷死气顺着骨柄涌入他的灵魂体，带来一阵恶寒，但同时，一种近乎原始的、与死亡抗争的凶狠也被激发出来！

几乎与此同时，那团凝聚的黑色粘液如同炮弹般，带着令人昏沉的腥风，朝他喷射而来！

林枫想也不想，凭借在工地练就的反应（虽然灵魂体力量弱，但意识还在），猛地向旁边一扑！

“啪叽！”

粘液团擦着他的虚幻身体飞过，重重砸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粘液四溅，落在树根和泥沼表面。被溅射的地方，泥浆瞬间变得更加粘稠灰暗，甚至连那坚硬的树根都被腐蚀出一块块凹陷，发出“滋滋”的轻响，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灰败的惰性物质！

林枫看得心惊肉跳！这要是被击中，后果不堪设想！

一击不中，懒惰魔物似乎毫不在意。它庞大的身躯再次开始缓慢凝聚新的粘液团，动作慢得让人抓狂，那种绝对的、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懒散”气息，本身就是最强大的武器。

不能等！林枫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知道自己耗不起！灵魂的虚弱感在加剧，环境的侵蚀在持续，倒计时在滴答作响！必须趁它攻击间隔动手！

他不再犹豫，双手死死握住那截锋利的灰白骨刺，用尽全身力气（灵魂力量），朝着魔物那覆盖着厚重泥浆的身躯，狠狠刺了下去！

“噗嗤！”

骨刺没入泥浆，传来一种刺入坚韧湿革的触感。手感沉重粘滞，阻力极大！

然而，预想中的剧烈反应并没有出现。魔物只是极其极其缓慢地蠕动了一下，那两个幽暗的孔洞转向林枫的方向，里面的暗黄光芒似乎跳动了一下，传递出一种……困惑？或者是纯粹的懒得反抗？

它甚至没有发出任何痛苦的嘶鸣！只是更加缓慢地蠕动身躯，试图将刺入身体的骨刺“包裹”起来！那些滑腻的泥浆如同活物般涌向骨刺插入的位置！

这东西的防御不是坚硬，而是绝对的粘滞和惰性！物理攻击对它效果微乎其微，它甚至懒得“处理”伤口！

林枫的心沉了下去。这怎么打？他刚想拔出骨刺再次尝试，却惊恐地发现，骨刺已经被魔物身体涌动的泥浆牢牢“吸”住，他拼尽全力，竟然无法撼动分毫！一股强大的惰性力量正顺着骨刺反向侵蚀他的手臂，让他的灵魂力量运转都变得迟滞！

危险！他必须松手！否则会被连带拖入泥沼！

就在这生死关头，林枫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审判之音的话：【你的‘惰怠’，是滋养她人‘贪婪’最肥沃的土壤】。还有妹妹林薇薇那刻薄贪婪的脸！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积压了十八年的愤怒、不甘与反抗意志，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给我——滚开！！！”

这不是物理上的力量，而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冲击！一种对命运不公的咆哮！一种对自身过往“惰怠”于自我权利的悔恨与愤怒！如同无形的利刃，狠狠斩向那侵蚀而来的惰性力量！

奇迹发生了。

那股顺着骨刺侵蚀过来的惰性力量，在林枫爆发的这股强烈意志冲击下，竟然如同冰雪遇见烈阳般，退缩了一丝！与此同时，那截深深刺入魔物体内的灰白骨刺，其尖端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带着锋利切割感的苍白光芒！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空间被割裂的震动响起。

懒惰魔物庞大身躯那粘稠坚韧的表皮，在被苍白光芒触及的瞬间，如同被加热的黄油一般，被无声地切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伤口并不大，但一股极其粘稠、闪烁着微弱灰色光芒的、如同液态胶质般的物质，正从那伤口中缓缓渗出！

就在那灰色粘稠物质渗出的刹那，魔物庞大的身躯猛地剧烈颤抖了一下！它第一次发出了声音——一声低沉、缓慢、仿佛蕴含着巨大痛苦和……恐惧的“呜……噜……”声！它那两个幽暗的孔洞中，暗黄色的光芒剧烈跳动起来！

林枫瞬间福至心灵！那就是核心！【懒惰结晶】的载体！或者就是结晶本身！

机会只有一次！顾不上灵魂力量的剧烈消耗和那股侵蚀入体的寒意，林枫怒吼一声，再次爆发那股不屈的意志，将全部精神力灌注于紧握骨刺的双臂（虽然骨刺被吸住，但精神可以相连），狠狠向下一拉！

“嗤啦——！”

借助那点锋利的苍白光芒，骨刺如同热刀切油，硬生生将那道细小的伤口撕开了一个更大的豁口！更多的、闪烁着灰暗光芒的粘稠物质涌了出来！

林枫毫不犹豫，扔掉无法再用的骨刺，虚幻的双手闪电般探出，不顾那粘稠物质带来的强烈眩晕和惰怠感，猛地插入豁口边缘，用尽最后力气向外一撕！

“噗！”

一团拳头大小、不断蠕动的、散发着浓郁灰暗光芒的粘稠胶质，被他硬生生从魔物体内掏了出来！这东西离开魔物体表的瞬间，光芒变得更加凝实一些。

“嗷——！！！”

懒惰魔物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痛苦而愤怒的咆哮（虽然依旧缓慢低沉），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引得周围泥浆翻腾！它试图用粘稠的身体包裹林枫，夺回那团灰暗胶质！

林枫早已筋疲力尽，灵魂虚影黯淡得几乎透明。他紧紧抱着那团冰冷滑腻的【懒惰结晶】，用最后的意志力，猛地跳下树根，一头扎进旁边相对“稀薄”的泥沼里，不顾一切地向远离魔物的方向挣扎爬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咆哮和震动终于平息了。林枫瘫倒在另一块稍微坚实的树根丛中，几乎无法动弹，怀中紧紧抱着那团灰暗的光芒。倒计时面板显示：

712:51:09

他成功了？他看着怀中那团缓慢蠕动、散发着诱人又危险气息的灰色结晶。审判之音说过，吸收它……

没有犹豫的时间！现实世界的身体等不起！林枫咬紧牙关（灵魂层面的动作），用尽最后一丝意念，引导着那团灰暗的结晶，缓缓融入自己虚幻的胸膛。

“嗡……”

一股冰凉、沉重、如同灌了铅水般的感觉瞬间流遍全身！疲惫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沉重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只想永远沉睡下去，融入这永恒的怠惰沼泽。

但就在这极致的惰怠感冲刷灵魂的同时，另一股奇特的力量也在涌现！

这股力量微弱，却带着勃勃生机！它如同春雨，冲刷着他灵魂最深处的某种“枯竭”。林枫猛地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轻松！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他下意识地抬手看向自己的头发——在灵魂虚影的状态下，他那标志性的灰白发丝，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根开始，蔓延出了一小片乌黑！虽然只有大约十分之一，但那股久违的、属于少年人的生机感是如此清晰！

成功了！生命力恢复了！

然而，狂喜还未升起，剧变陡生！

就在那缕黑发生成的瞬间，林枫感到十指指尖传来一阵钻心的、撕裂般的剧痛！这种痛楚直接作用于灵魂核心，远超物理伤害！他惊恐地看向自己的双手。

在他的灵魂虚影状态的手指末端，十片半透明的、象征着“指甲”的光影，竟然如同枯萎的树叶般，迅速失去了光泽，变得灰败、干裂，然后……无声无息地剥落了！指尖的位置，只剩下光秃秃的、带着微弱痛楚感的“肉”状虚影。

代价！

审判之音所说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