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罪赎命 第32章 剑鸣未绝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十日过去。

静室依旧是那个静室，寒玉床的冷冽气息与窗外透进的暖阳形成奇特的交融。林峰的生活如同上了精准的发条：无数次在柳梦璃无声的守护下进行那缓慢到极致的行走练习；每日按时服下药效非凡的“养脉汤”和蕴含浓郁生命精气的“血精果”；其余所有时间，都沉浸在运转“归元诀”，引导药力修复丹田、温养本源、巩固那脆弱经络的入定之中。

成效是显着的。虽然距离复原遥遥无期，但他已经能够较为自如地控制那具曾经濒临崩溃的残躯。行走之间，虽然依旧缓慢吃力，步履虚浮，却不会再轻易失衡摔倒，经络中那撕裂般的剧痛也减轻了许多，化为一种持续不断的、深入骨髓的钝痛和酸胀，如同沉疴已久的旧伤。

更让他欣慰的是丹田的变化。枯竭的河床在“九转玉髓丹”和“养脉汤”的持续浇灌下，终于不再是彻底的空洞虚无。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丹田底部，开始有极其微弱、如同晨雾般稀薄的真气缓缓滋生、汇聚。这些真气驳杂而微弱，远不及他全盛时期的精纯雄浑，甚至无法形成循环，只能如同水洼般浅浅地积存着。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鼓舞——这意味着丹田这个力量的源泉，终于重新开始“蓄水”了！那点本源火种的光芒也更加稳定，虽然依旧布满裂痕，却不再有随时熄灭的飘摇感，像一颗蒙尘但核心坚韧的明珠。

这一日午后，柳梦璃并未如往常般在他行走结束后便让他继续入定。她看着林峰在静室中独自缓慢地完成了三圈行走，虽然依旧额头见汗，气息微促，但身形却稳了许多。

“随我去一个地方。”她起身，衣袖微拂。

林峰停下脚步，略带疑惑地看向她：“师姐？”

“去‘剑阁’。”柳梦璃言简意赅，转身便向静室外走去。

剑阁？林峰心头一震。那是宗门收藏剑法典籍、历代前辈剑道心得，乃至供奉一些重要剑器的地方，是宗门剑修的圣地之一。他如今经脉脆弱，丹田初生，连一丝真气都无法动用，去剑阁做什么？

疑惑归疑惑，林峰不敢怠慢，连忙紧步跟上。推开门，久违的、带着草木清香和山间灵气的微风扑面而来，让他精神微微一振。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些许静室中的寒意和沉郁。

柳梦璃并未御剑，也未施展任何身法，只是如同凡人般沿着青石小径缓步而行。她的步履轻盈优雅，速度却并不慢。林峰跟在她身后，需要调动起此刻身体所能达到的最大协调性，才能勉强跟上她的步伐而不至于落后。每一次迈步，每一次加快一点速度，那双腿经络中熟悉的钝痛和酸胀都会提醒着他身体的状况。但他咬着牙，紧紧跟随，将这跟随本身，也当作了一种另类的磨砺。

穿过几重禁制笼罩的回廊，绕过一片灵气氤氲的灵药圃，一座巍峨古朴的三层楼阁出现在眼前。楼阁通体由深沉的玄墨色巨石垒砌而成，材质非金非玉，却隐隐透着一股历经岁月洗礼的厚重与肃杀之气。飞檐斗拱间，雕刻着无数形态各异的剑纹，有的古朴大气，有的凌厉逼人，有的飘渺灵动。仅仅是远远望去，就有一股无形的锋锐之意扑面而来，仿佛有万千剑魂沉睡其中，连空气都显得凝重了几分。

楼阁正门上方，悬挂着一块巨大的黑色牌匾，上面只有两个铁画银钩、剑气纵横的古篆大字——剑阁！字迹间仿佛蕴含着无上剑意，目光凝视其上，竟感到隐隐的刺痛感。

守阁的是两位须发皆白、气息沉凝如渊的老者，他们盘膝坐在阁门两侧的蒲团上，双目微阖，如同两尊亘古不变的石像。当柳梦璃带着林峰走近时，其中一位老者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浑浊，却在开阖间闪过一丝洞穿虚空的精芒，视线在林峰身上一扫而过。

林峰顿时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全身内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看了个通透！那目光带着审视、探查，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让他体内的微弱本源火种都猛地一缩！

“柳师侄。”老者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如同两块砺石摩擦，“此子……本源之伤，前所未见。剑阁重地，剑气凛冽，恐非他所能承受。”

柳梦璃微微躬身行礼，态度尊敬却不卑不亢：“清玄师叔明鉴。弟子带他来此，非为感悟剑意，亦非寻典觅籍。只是让他……‘听一听’。”

“听一听？”被称作清玄的老者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再次看向林峰，这次的目光带上了一丝探究。

“是。”柳梦璃点头，“闻剑鸣而知剑心，感剑意而省己身。他如今境界虽跌，根基虽毁，但曾经走过的路，留下的印记，仍在。弟子想让他，在剑阁的‘万剑壁’前静坐片刻。”

清玄老者沉默片刻，目光在柳梦璃平静的脸上和林峰苍白却隐含坚韧的脸庞间扫过，最终缓缓颔首：“既是你的意思，便进去吧。万剑壁前有禁制，可隔绝大部分剑气锋芒，但剑意无形，能否承受，在于他本心。一个时辰为限。”

“多谢清玄师叔。”柳梦璃再次致谢，带着林峰迈步走进了剑阁那沉重的大门。

跨入门槛的瞬间，林峰感觉像是穿过了一层冰冷的水幕。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剑阁内部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更为广阔，仿佛运用了空间阵法。穹顶高耸，镶嵌着不知名的宝石，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眼前并非他所预想的众多书架林立，而是一片开阔之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对着大门的一面巨大无比的墙壁！

那墙壁呈玄黑色，光滑如镜，却又隐隐呈现出金属的质感。墙壁之上，刻满了无数道深深浅浅、纵横交错、形态各异的剑痕！有的笔直如闪电劈落，有的曲折如游龙惊鸿，有的密集如骤雨倾盆，有的孤绝如寒峰独立……每一道剑痕都散发着截然不同、却同样凌厉磅礴的剑意！它们聚集在一起，并未显得混乱不堪，反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混沌初开般的磅礴大势，仿佛无数剑道强者的意志烙印于此，共同谱写了一曲无形的、震撼灵魂的剑之史诗！

仅仅是目光接触到这面墙壁，林峰就感觉自己的精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仿佛有无数道无形的剑气跨越时空，直刺他的识海！虽然身体并未受到实质伤害，但那种精神层面的威压和锋锐感，让他刚刚平稳下来的气息瞬间紊乱，脸色再次变得苍白，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

这便是——万剑壁！汇聚宗门历代剑道强者留下剑意烙印的无上之壁！

柳梦璃轻轻一拂袖，一道无形的柔和力量笼罩住林峰，隔绝了那扑面而来的、过于强烈的精神压迫感。“去那边坐下。”她指向万剑壁前方不远处，一个单独设立的、由温润白玉打造的蒲团。

林峰强忍着识海中的翻腾不适，踉跄几步，走到那白玉蒲团前坐下。甫一坐下，一股温润的暖意便从蒲团涌入体内，迅速抚平了他紊乱的气血和精神冲击带来的不适。这蒲团显然也是宝物，有宁神静气、抵御外邪之效。

“闭上眼睛。”柳梦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不要去看那些剑痕，不要去试图理解那些剑意。放下你所有的思绪，放空心神，去听……听这墙壁本身发出的声音，听这些剑痕深处沉睡的……‘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