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丶混沌纪元 第19章 言如泉涌，稚子学舌

听竹轩废墟已模样大变。不过半日功夫，一座以灵木为骨、青玉为瓦、虽不算宏大却极为精巧别致的小殿已拔地而起，取代了之前的狼藉。殿外移来了奇花异草，引来了潺潺溪水，甚至还有几只被灵气吸引而来的温顺灵鹤在附近徘徊踱步，俨然成了一处仙家洞府。

殿内更是铺设着柔软的云绒地毯，摆放着散发清香的灵檀木家具，各类蕴含微弱灵光的摆设一应俱全。若非中央依旧保留着那张布满裂纹的石桌和几个石凳，几乎让人忘记这里片刻前还是一片废墟。

启坐在石凳上，面前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灵果佳肴。他依旧对那套华贵桌椅兴趣不大，反而更习惯这粗糙的石凳。他拿起一枚朱红色的灵果，咬了一口，汁水甘甜，蕴含的灵气虽对他而言微不足道，却能带来味觉上的愉悦。

李慕玄和孙长老一左一右，如同最殷勤的侍者，小心翼翼地陪坐着，时刻注意着启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张禾则恭敬地侍立在不远处，随时准备听候差遣。

见启似乎心情不错，专注于品尝食物，李慕玄和孙长老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稍稍松了口气。只要这位祖宗安心享受，不再对修炼法门产生兴趣，那就是青岚宗最大的幸事。

孙长老捋了捋胡须，脸上堆起愈发和蔼的笑容，尝试着寻找一些安全的话题。他指着启正在吃的那枚朱果，语气温和地介绍道：“前辈，此果名为‘朱栾’，产自南域炎谷，十年一开花，十年一结果，汁多味甘，最能滋养气血。”

他又指了指旁边一碟如同水晶般剔透的糕点：“这是‘冰玉糕’，以雪山灵泉和百年寒稻米制成，入口即化，清凉沁脾。”

启一边吃，一边听着。他对“炎谷”、“开花结果”、“滋养气血”、“雪山灵泉”这些词汇依旧不明所以，但他的学习能力远超想象。他开始将这些声音的波动（词汇），与眼前具体的物品（朱果、冰玉糕）以及孙长老说话时指向的动作，慢慢地、一点点地关联起来。

这就像一个最顶级的超算，在疯狂录入并处理着海量的原始数据，试图构建出基础的语言模型。

他吃完朱果，目光转向那碟冰玉糕，然后抬头看向孙长老，伸手指了指糕点，发出了一个尝试性的、模仿的音节：

“……糕？”

他的声音依旧清越平淡，缺乏语调起伏，但这个音节的发出，却让孙长老和李慕玄浑身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

说话了！这位祖宗开始模仿说话了！

虽然只是一个字，但这无疑是巨大的进步！这意味着沟通的可能！

孙长老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连忙点头：“对对对！糕！这是冰玉糕！”他特意放慢语速，清晰重复。

启眨了眨眼，似乎确认了这种关联的正确性。他又拿起旁边一杯氤氲着淡紫色雾气的灵茶。

孙长老立刻机灵地介绍：“此乃‘紫雾灵茶’，采自三百年份的雾隐茶树上……”

启看着茶杯，再次尝试模仿：“……茶？”

“茶！对对！灵茶！”孙长老简直要老泪纵横。

李慕玄也是喜形于色，忍不住指着自己，一字一顿道：“李、慕、玄。”

启的目光转向他，看着他的嘴型，迟疑了一下，发出略显生涩的音节：“李……慕……玄？”

“正是在下！”李慕玄激动地拱手。

启又看向孙长老。

孙长老连忙道：“孙、长、青。”

“孙……长……青？”

“哎！”孙长老响亮地应了一声，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成了菊花。

启似乎觉得这种“指物命名”的游戏很有趣。他开始主动指向周围的物品。

他指向张禾。张禾一个激灵，连忙躬身：“弟、弟子张禾！”

“张……禾。”

他指向殿外徘徊的灵鹤。“仙鹤。”

“……鹤。”

他指向地上的云绒地毯。“地毯。”

“……毯。”

他指向殿顶发光的明珠。“夜明珠。”

“……珠。”

一个个音节，从他口中生涩地吐出，虽然语调平板，发音却奇准无比，过耳不忘。他就像一块干燥到了极点的海绵，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疯狂吸收着一切语言的“数据”。

李慕玄和孙长老从一开始的惊喜，渐渐变成了震惊，最后几乎是麻木了。

这位前辈的学习速度……简直匪夷所思！任何词语，只需说一遍，他就能立刻记住并准确复述！照这个速度下去，恐怕用不了几天，他就能掌握基本的日常交流了！

两人不敢怠慢，更是打点起十二分精神，如同启蒙老师般，耐心地回答着启每一个指向和疑问。张禾也在一旁时不时补充几句。

殿内的气氛，第一次显得如此“和谐”甚至“热烈”。

启沉浸在这种新奇的“学习”体验中。他发现，通过这些不同的声音波动（语言），他可以更准确地向这些“东西”表达自己的需求，也能更清晰地理解他们的意图。

这比之前单纯的意念模糊传递要高效得多。

他学的很快乐。

然而，他学习的对象，终究是李慕玄和孙长青这等活了数百年的老狐狸。他们在殷勤教导的同时，也难免夹带私货，试图潜移默化地灌输一些“安全常识”。

比如，当启指向一块装饰用的、蕴含着不错金系灵气的矿石时，孙长老在告知其名为“庚金矿石”后，便会立刻补充道：“此物坚硬锋锐，灵气躁动，不甚安全，易伤其身，前辈还是远观为好。”——其实是怕启一不小心又把矿石捏爆了引发金灵气暴动。

当启看向殿内一座小小的、流淌着水光的阵法景观时，李慕玄会立刻解释：“此乃‘小聚灵阵’，汇聚水灵之气，滋养殿内花草。阵法之道，繁复精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极易反噬，危险重重，前辈万勿轻易触碰。”——其实是怕启再弄出个水漫金山。

他们几乎将一切与“修炼”、“能量”、“法则”沾边的东西，都打上了“危险”、“勿近”的标签，拼命向启灌输“看看就好，千万别动手”的观念。

启安静地听着，学着那些词汇，也接收着那些附加的“危险”信息。他那空白的心智，如同白纸染墨，将这些都一并吸收了进去。

在他初步形成的、极其简单的认知里，渐渐多出了一些模糊的关联：

“矿石”（某种坚硬的石头）—— “危险”（会伤到自己？虽然他没感觉）。 “阵法”（某种发光的图案）——“危险”（会反噬？不明白）。 “修炼”（之前玉简里的内容）——“最危险”（会导致周围东西坏掉，他们很害怕）。

他并不完全理解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危险”，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李慕玄和孙长青在说这些时，那强烈的“恐惧”和“阻止”的情绪波动。

基于之前点心、热水等“良好互动”，他暂时选择接受这些“信息”，并将这些“东西”列为了“不需要去触碰”的范围。

李慕玄和孙长青见启听得“认真”，且没有再表现出对危险事物的兴趣，心中暗自得意，只觉得策略奏效，将这尊活祖宗引向“正道”大有希望。

就在这“教学”气氛渐入佳境之时——

殿外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夹杂着几声惊慌的呼喊和某种野兽低沉的咆哮！

“怎么回事？！”李慕玄眉头一皱，站起身来。孙长老也面露不悦，今日再三叮嘱宗门上下务必保持安静，怎还有人喧哗？

一名值守弟子急匆匆跑入殿内，禀报道：“启禀宗主、孙长老！是……是看守‘兽苑’的弟子不慎，让一头刚刚捕获不久、野性未驯的‘裂爪熊’逃了出来！那畜生有筑基巅峰实力，皮糙肉厚，正在外门弟子舍区那边发狂，伤了几名弟子，执事们正在围捕！”

“胡闹！”李慕玄怒斥一声，“区区一头筑基期妖兽都看管不住！惊扰了前辈，他们担待得起吗？！立刻加派人手，速速将那孽畜制服！”

“是！”弟子领命欲走。

“等等。”孙长老却忽然出声阻止，他眼珠一转，心中生出一个念头。他转向启，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解释道：“前辈，外面是有一头不开眼的畜生——就是一种比较凶猛的动物——在发狂闹事，弟子们正在处理。此兽爪牙锋利，力大无穷，颇为危险，您在此安坐，万勿外出。”

他故意再次强调了“危险”二字，心想正好借此机会，让这位前辈亲眼见识一下此界“危险”的实况，加深其“外界很危险，安稳待着好”的印象。

然而，启听到“动物”、“凶猛”、“发狂”、“爪牙锋利”、“危险”这些新学的词汇，尤其是感受到孙长老言语中那刻意渲染的“危险”情绪，那双纯净的眼眸中，却第一次没有浮现出回避或警惕，反而露出了……浓厚的兴趣？

动物？和那些鹤一样吗？但好像不一样？会更“凶猛”？

危险？是什么样的？

他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灵果，站起身，在李慕玄和孙长老愕然的目光中，径直朝着殿外喧哗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前辈？您……”孙长老傻眼了，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李慕玄也急了，连忙跟上：“前辈，外面危险！那孽畜凶悍得很……”

启却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劝阻，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远处那股狂暴、混乱、充满野性的能量波动所吸引。

那是一种与他之前接触的温和灵气、点心香气、乃至李慕玄等人的能量波动都截然不同的“波动”。

很……新奇。

他想去看看。

看看那个所谓的“危险”，到底是什么样子。

第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