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丶混沌纪元 第64章 谷口迷雾障重重

叶瑾跪伏于地，泣不成声，泪水混着泥土，在她苍白却已恢复清明的脸上划出两道湿痕。那是一种劫后余生、悔恨交加、又掺杂着无尽感激的复杂情绪。识海中那变得温暖平静、不再具有强迫性的印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自己刚从怎样可怕的命运中被解救出来。

“前辈大恩…叶瑾…无以为报…愿为奴为仆，追随左右，以赎前罪！”她哽咽着，重重磕下头去。此刻的她，再无半分虚假，唯有赤诚。

林风上前一步，沉声道：“叶姑娘请起。追随之言不必再提，我等亦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既已脱困，便自行离去吧，寻一处安稳之地，好好生活。”他并非不近人情，而是实在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星陨阁的手段诡谲莫测，谁能保证叶瑾此刻的清醒不是另一种更高明的伪装？

叶瑾闻言，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却更加坚定：“恩公是怕星陨阁再利用我吗？叶瑾虽修为低微，但绝非忘恩负义之辈！我熟知这片山脉地形，也略通丹草药性，或可…或可为恩公们引路一二，略尽绵力！待护送恩公至安全之地，叶瑾自会离开，绝不敢多做纠缠！”她目光恳切，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祈求。

林风眉头微蹙，仍在犹豫。

这时，启却忽然开口了。他看着叶瑾，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对方真诚而渴望弥补的身影，轻声道：“她…现在是真的。那个坏东西，睡着了。让她跟着吧。”

启的直觉，某种程度上比任何探查都更为可靠。他能感知到叶瑾此刻情绪的真实与纯粹。

林风看了看启，又看了看满脸期盼的叶瑾，最终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你便暂时跟着吧。但需约法三章：一，不得询问我等来历目的；二，一切行动需听我吩咐；三，若再有异动…”他话未说完，但眼中的寒意已说明一切。

叶瑾大喜过望，连忙再次叩首：“叶瑾遵命！多谢恩公收留！定当谨守本分，绝无二心！”

于是，队伍中又多了一人。简单处理了叶瑾的皮外伤（骨折本就是伪装），众人再次上路。有了叶瑾这个“本地通”的加入，行程果然顺利了许多。她似乎对这片广袤的山脉极为熟悉，总能找到最安全的路径，避开一些强大的妖兽领地和天然险境，甚至还能辨识出许多有用的灵草，采摘下来交给柳依依处理。

她的存在，也让队伍的气氛稍微活跃了一些。她性格看似爽利，经历此番大变后更是小心翼翼，努力想要融入群体，不时会请教柳依依一些丹道知识，或是指点赵莽辨认某些炼体所需的特殊矿石。虽然林风和吴铭依旧保持着警惕，但至少表面上，暂时相安无事。

唯有启，大部分时间依旧安静。他有时会看着叶瑾忙碌的背影，若有所思。他能感觉到，叶瑾在努力地“做好”，但那被净化后的星辰印记深处，似乎仍有一丝极细微的、连叶瑾自己都未察觉的波动，与遥远虚空中的某个存在保持着一种极其隐晦的联系。这联系并非操控，更像是一种…单向的“标记”或“观察”。

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感觉不到恶意，只是一种冰冷的“注视”。而且，他隐约觉得，或许可以通过这个“睡着”的印记，反过来感知到一些星陨阁的动向？这是一种模糊的直觉，他还不太确定。

数日之后，在叶瑾的指引下，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一片雾气终年不散的巨大山谷外围。

谷口矗立着两座如同洪荒巨兽獠牙般的黑色山峰，形势险恶。浓得化不开的灰白色雾气如同活物般在山谷中翻滚涌动，阻隔着一切窥探的视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杂着腐朽与药香的奇异气味。谷口处的岩石上，隐约可见一些残破的、被苔藓覆盖的古老符文痕迹，证明此地确曾存在过强大的阵法。

“这里就是‘沉疴谷’了。”叶瑾指着那迷雾山谷，语气带着一丝敬畏，“据说谷内地形复杂，终年毒瘴弥漫，更有天然迷阵，极易迷失方向。即便是我，也只在外围采过药，从未敢深入。药王宗的前辈们竟能在此隐居，当真了得。”

林风观察着谷口地形和那浓郁的雾气，神色凝重。此地易守难攻，确是隐居的好去处，但这天然险地本身也意味着巨大的风险。

“如何进入？可有联络信号？”林风问道。

叶瑾摇了摇头：“药王宗行事隐秘，具体如何联络，我并不知晓。只听传闻，需以特定的药草或法诀引路，方能穿过迷雾，找到正确入口。”

众人一时陷入了沉默。面对这不知深浅的天然迷阵，贸然闯入绝非明智之举。

“我试试。”吴铭忽然开口。他走到谷口，闭上双眼，剑意微吐，并非攻击，而是如同细腻的触须般，小心地探入前方的迷雾之中，感知着其中气流的走向和能量的流动。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摇了摇头：“迷雾之中，气流混乱无序，神识严重受阻，难以分辨方向。更有一种腐蚀之力，能缓慢侵蚀真元护罩。”

连吴铭都束手无策，情况似乎有些棘手。

“要不…俺老赵吼一嗓子？说不定里面的人能听见？”赵莽挠了挠头，出了个馊主意。

“不可！”林风立刻否决，“万一惊动的不是药王宗，而是其他什么东西，或是引来追兵，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启忽然走到了谷口最前方。他伸出小手，探入那翻滚的雾气之中。

“启，小心！”柳依依连忙提醒。

那灰色的雾气一接触到启的手指，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般，迅速向四周退避开一小片区域，露出下面潮湿的黑褐色土地。雾气中那丝腐蚀性的力量，对启毫无作用。

启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冰凉湿润触感，又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些雾…不喜欢阳光，和…那种亮晶晶的石头。”他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谷口岩壁上某种在雾中隐隐反射微光的矿石，“它们喜欢…阴凉，和…那种甜甜的水汽。”他又指向山谷深处某个方向，那里传来的药香似乎更加浓郁一些。

他的感知方式与众不同，并非依靠神识探查，而是直接感知万物最本源的“喜好”与“习性”。在他眼中，这迷雾并非死物，而是有着简单“情绪”的存在。

“跟我走。”启说着，便一步踏入了浓雾之中。

他所过之处，周围的雾气如同拥有生命般，自然而然地向着两侧分开，形成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不断扭曲变化的狭窄通道。通道之外，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通道之内，却清晰可见。

林风等人又惊又喜，连忙紧随其后。叶瑾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对启的能力有了新的认知。

启行走在迷雾之中，步伐不快，却异常坚定。他时而左转，时而右拐，有时甚至会停下来，用手指轻轻触碰一下岩壁上的某种苔藓或是地上的某株不起眼的小草，似乎在确认着什么。那条雾气通道也随之蜿蜒曲折，指引着方向。

周围的能见度极低，唯有脚下的小径清晰。浓雾之中，偶尔传来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奇异声响，像是某种生物的爬行声，又像是低沉的呜咽，但每当这些声音靠近，启只需朝那个方向看一眼，声响便会立刻消失，仿佛被什么更恐怖的存在惊走。

在这诡异的迷雾中穿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的雾气似乎渐渐变得稀薄起来，隐约有光亮透入。

“快到了！”叶瑾惊喜道。

然而，就在此时，走在最前面的启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林风立刻警觉。

启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前方逐渐稀薄的雾气，小小的眉头微微皱起：“前面…味道不对。有很多…不好的味道。血的味道…还有…刚才那种坏东西的味道。”

坏东西的味道？星陨阁？！

所有人脸色骤变！

“戒备！”林风低喝，真元瞬间提聚！

吴铭长剑无声出鞘，剑尖微颤，锁定前方！赵莽将浑铁棍横在身前，肌肉紧绷！柳依依迅速给每人加持了一道灵光符！叶瑾也紧张地取出几枚淬毒的银针握在手中。

启率先一步，踏出了迷雾范围。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只见山谷之内，并非想象中的世外桃源，而是一片狼藉的战场！

原本依山而建的亭台楼阁大多已成断壁残垣，焦黑的木梁和破碎的瓦砾随处可见！地面上坑洼不平，残留着激烈的法术轰击痕迹和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几面残破的、绣着药壶和灵芝图案的旗帜，无力地耷拉在折断的旗杆上，随风摇曳。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与叶瑾之前身上相似的冰冷邪恶气息！

这里显然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屠杀！而凶手的气息，与星陨阁如出一辙！

“怎么会这样？！”叶瑾失声惊呼，脸色惨白，“药王宗…药王宗难道已经…”

林风的心也凉了半截。他们千辛万苦寻找的避难所，竟然早已被星陨阁抢先一步踏平！

“找找看！还有没有活口！”林风强压下心中的惊怒，厉声道。

众人立刻分散开来，在废墟中焦急地搜寻。

启站在原地，他的感知如同水银泻地般迅速覆盖了整个山谷。他感受到了无数的死亡和怨念，但也感受到了…几缕极其微弱的、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那边…地下…”他指向山谷最深处，一处坍塌了大半的石殿方向。

众人立刻冲向石殿。吴铭剑光一闪，小心翼翼地劈开堵住入口的巨石。

石殿内部更加惨不忍睹，到处都是尸体，有药王宗弟子的，也有一些身着黑衣、面带黑巾的袭击者的。

在石殿最深处的角落，一个残破的阵法光幕忽明忽灭，勉强支撑着。光幕之内，蜷缩着三个气息奄奄的身影！一个白发苍苍、胸襟染血的老者，一个腹部受创、脸色金黄的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昏迷不醒、腿上有一道狰狞伤口的少年！

那老者手中紧紧握着一枚已然布满裂纹的阵法核心，显然正是他，在最后关头撑起了这薄弱的防御，保住了最后三人！

听到动静，那老者艰难地抬起头，看到闯入的林风等人，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绝望的警惕，但当他的目光掠过众人，最终落在叶瑾身上时，那警惕瞬间化为难以置信的激动和…一丝疑惑？

“瑾…瑾丫头？！是你吗？！你…你还活着？！”老者的声音沙哑干涩，充满了惊喜和不确定。

叶瑾闻言一愣，仔细看向那老者，随即也惊呼出声：“孙…孙长老？！是您？！您还活着！”她猛地扑到光幕前，泪水再次涌出，“是我！我是叶瑾！我没事！”

原来，叶瑾竟真的与药王宗有旧！她早年曾随师尊来过沉疴谷求药，与这位主管药圃的孙长老有一面之缘！

这突如其来的相认，让林风稍感意外，但此刻不是细问之时。

“孙长老，我等并无恶意，是叶瑾的朋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救你们出去！”林风急声道。

孙长老看着林风等人，又看了看叶瑾，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似乎下定了决心，艰难地点了点头，撤去了那摇摇欲坠的光幕。

柳依依立刻上前，取出最好的丹药，喂给三人服下，并检查他们的伤势。孙长老和那中年男子伤势极重，本源受损，那少年更是失血过多，命悬一线。

“好狠的手段！”柳依依咬牙道，“不仅是外伤，他们的神魂都受到了那种邪恶力量的侵蚀！”

启走到那昏迷的少年身前，看着他腿上那道散发着黑气的伤口，伸出手指，轻轻拂过。

净世灵昙的温暖生机流淌而出，迅速净化着伤口处的邪恶力量，修复着受损的肌体。少年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红润，呼吸也变得平稳了许多。

孙长老看到这一幕，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死死盯着启：“这…这是…净化邪源？！小友…你…”

他的话未说完——

整个山谷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轰隆隆！

山谷四周的山壁上，那些原本残破的古老符文，此刻竟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一道道血色光柱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迅速形成一个巨大的、倒扣碗状的血色结界，将整个沉疴谷彻底封锁！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猖狂、带着无尽怨毒的笑声，从山谷入口处的迷雾中传来：

“哈哈哈！果然等到了！鸿蒙之子！本座这份‘大礼’，你可还喜欢？！”

浓雾翻滚，一个身着星陨阁星袍、面容被阴影笼罩、气息却恐怖滔天（赫然达到了元婴后期）的身影，缓缓步出。其身后，跟着数十名气息精悍、眼神狂热的星陨阁精锐！

而在那星袍身影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人——正是本该在流云城养伤的云澈！此刻的云澈，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如同提线木偶，他的手中，正托着那枚原本应该藏在云家的凝魂玉髓！玉髓之上，此刻正散发出道道血光，与天空中的结界遥相呼应！

显然，云澈早已被星陨阁控制，连那救父的凝魂玉髓，都成了布置这绝杀陷阱的引子！

“云公子！”叶瑾失声惊呼，难以置信。

林风等人更是心沉谷底！中计了！从云澈相遇开始，这一切就是一个局！一个利用他们的善意，将他们引入绝地的惊天杀局！

那星袍阁主目光扫过废墟，最后落在启的身上，充满了贪婪与炽热：“为了请你入瓮，可是费了本座不少心思…现在，游戏结束了。乖乖交出鸿蒙本源，或许，本座可以让你这些同伴…死得痛快一点！”

恐怖的元婴后期威压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山谷，压得众人几乎窒息！

绝境！真正的绝境！

然而，处于威压中心的启，却只是抬起头，看着那猖狂的星袍阁主，又看了看眼神空洞的云澈，最后目光落在那散发着不祥血光的凝魂玉髓之上。

他小小的脸上，第一次没有了困惑，没有了不解，而是浮现出一种清晰的、冰冷的…怒意。

这些坏人，一次又一次，欺骗，伤害，利用他在意的人。

他们，真的，很讨厌。

他缓缓向前一步，周身那一直内敛的、浩瀚如星海的气息，开始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般，缓缓升腾。

第六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