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丹拓将军别墅深处最幽静的禅房内。妙谛僧盘腿坐在一个看似朴素、实则由千年阴沉木心雕成的蒲团上,周身气息与别墅的奢华浮夸格格不入。
他正在吸收、炼化着白日所获的“资粮”。
无数无形无质、却沉重粘稠的愿力,正从勐拉城的各个角落,尤其是那三个园区的方向,跨越空间,源源不断地向他涌来。这些愿力并非纯净的信仰,其中混杂着被骗者的哭嚎、被虐者的愤怒、赌徒输光最后一分钱时的绝望、以及那些园区“员工”在皮鞭和电棍下产生的极致恐惧……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毒液般甘美,滋养着他半人半骨的诡异法身。
他体内那属于“鬼”的部分,如同饕餮般贪婪地吞噬着这些力量,修复着旧伤,凝练着阴煞。那半张人脸上,竟也随之浮现出一种沉浸式的、近乎迷醉的喜悦之情。
当他缓缓睁开双眼时,那喜悦之色尚未完全褪去,眸光深处仿佛有黑色的漩涡在流转。
他一眼便看到,释云山正如同最忠诚的卫士,身姿笔挺却又无比恭敬地静立在侧前方阴影里,一动不动,呼吸悠长,显然已如此站立了许久,至少过了两个时辰。
释云山见妙谛僧醒来且面带悦色,这才上前一步,躬身轻声问道:“佛子面露欣喜,可是有何喜事?”
妙谛僧心情似乎极好,罕见地愿意与人分享,声音都带上了一丝愉悦的波动:“嗯,略有所得,道行稍有精进,故而生喜。”
“精进?”释云山脸上露出纯粹的茫然。他对佛法的理解仅限于表面称呼和礼仪,完全无法理解这种通过吸收众生痛苦而获得的“进步”意味着什么。
看到他这副懵懂无知、犹如白纸的样子,妙谛僧那半张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却也更显诡异。他招了招手:“你来。你如今虽剃度披衣,有了僧相,却于佛法真谛,一窍不通。空有宝山而不入,可惜,可叹。今日,我便为你启蒙,授你佛法初步之学。”
他扬声,对着门外吩咐道:“来人,去经堂,取一部《地藏菩萨本愿经》来。”
门外伺候的小沙弥(实则是丹拓安排的仆役)恭敬应声,脚步声匆匆远去。
不一会儿,一部略显古旧、却保存完好的线装经书被呈了上来。深蓝色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几个工整的汉字——《地藏菩萨本愿经》。
当这本经书的名字映入眼帘时,妙谛僧伸出的枯瘦手指,在空中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一股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如同深水下的暗流,瞬间在他那非人的心海中翻涌了一下!
地藏菩萨!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刻意尘封的记忆深处那最不堪、也最炽烈的过往!
他曾是阳间一破戒僧,犯下贪嗔痴诸业,死后魂归地府。或许是因为一丝未泯的佛缘,他曾得地藏菩萨宏愿点化,于一瞬间窥见慈悲之光,有过幡然悔悟之心。然而,当时审判他的冥官(或许苛刻,或许循规蹈矩)却判定他“佛性不纯,根器不正,难堪造化”,最终未能给予他救赎的机会,反而将他投入了阴森可怖的地府劳工营,承受永无止境的苦役折磨。
正是这份判决,彻底浇灭了他心中那点刚刚燃起的悔意,化作了冲天的怨愤和仇恨!他认为地藏的空愿不过是虚伪的欺骗,神佛的慈悲从未真正照耀到他这等“不纯”之人身上!
于是,在劳工营中,他遇到了同样心怀滔天怨念的凿骨翁。两人一拍即合,他以自身对佛经的熟悉,扭曲教义,编造出“地狱不空,因神不仁”等伪佛偈语,煽动无数苦役鬼魂,妄图建立所谓的“无神自治地狱”,掀翻地府的秩序!
那曾是一场何等疯狂的豪赌……然而,最终却败于那个该死的王复生插手!凿骨翁被打回无间地狱永受酷刑,唯有他,凭借几分机诈和运气,侥幸逃脱,遁入这阳间……
这一切的源头,似乎都能追溯到那位发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宏愿的菩萨,以及那本号称记载了救度众生之大愿的《本愿经》。
讽刺吗?无比讽刺。
怨恨吗?至今未消。
此刻,他竟要拿着这本经书,去“教导”另一个被他拉入黑暗中的人。
那瞬间的停顿和心潮起伏,快得让释云山根本无法察觉。妙谛僧已然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他接过经书,指尖划过封面上的“地藏”二字,触感冰凉。
他抬起眼,看向一脸懵懂的释云山,嘴角勾起一个难以形容的弧度,似笑非笑,似悲似嘲,缓缓开口:
“便从这《地藏本愿经》开始吧……此经,述说因果,宏愿深重。你需好生体会,何为……地狱,何为……愿力。”
他将“地狱”和“愿力”两个词,咬得格外清晰,仿佛在咀嚼着什么。禅房内的烛火跳动了一下,将他和释云山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不定,仿佛有无数过往的怨魂在其中挣扎。一场由堕鬼邪僧讲授的地藏法义,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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