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清溪村还浸在浓墨般的夜色里,只有几颗残星挂在天际,霜气像层薄纱,轻轻覆在苏家院子的青石板上,踩上去咯吱响。苏寒已经醒了,一身粗布短打,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紧实的胳膊——这才跟着怀风练了七日,少年原本清瘦的身形竟悄悄长了些腱子肉,连眼神都变了,不再是从前那种闷头干活的沉郁,倒像淬了点光,亮得很。
他没惊动任何人,攥着怀风昨日教的基础拳谱,在院子东角的空地上站定。深吸一口气,小腹微微鼓起,拳风带着晨起的凉意,一招一式慢慢打出去。起初还生涩,可练到第三遍,胳膊腿渐渐活络,出拳时竟带了点风声。
“呼——”最后一式收拳,苏寒吐出口浊气,额角沁出细汗,却一点不觉得累,反倒浑身通透,像堵了许久的闷石被挪开了。
“哟,老四,你这练的啥?跟耍把式似的。”
西厢房的窗户“吱呀”一声推开,苏景顶着一头乱发探出头,睡眼惺忪的,可看清苏寒的样子,眼睛一下瞪圆了。他揉了揉眼,又凑近些——可不是嘛,他家老四从前干活是猛,可哪有这般精气神?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带着点红,连走路的步子都稳了不少,像换了个人似的。
苏寒回头,见是二哥,抿了抿嘴,没说话,只把拳谱往身后藏了藏。
苏景是谁?护妹小炮仗,性子最急,哪耐得住这沉默。“噌”地一下从窗户跳下来,鞋都没穿好,趿拉着就跑过去:“你跟怀风先生学的?快教教我!”说着就学着苏寒刚才的样子,扎了个马步,可惜腿软得像面条,晃了两晃差点栽倒。
苏寒被他逗得嘴角动了动,伸手扶了他一把,瓮声瓮气地说:“先生说,先扎马步。”
“扎马步简单!”苏景拍着胸脯,重新站好,这次学乖了,跟着苏寒的样子屈膝,挺胸,双手平举。可没撑半柱香,腿就开始打颤,额头上的汗比苏寒练拳时还多,嘴里却硬撑:“这点儿事,小意思……”
正说着,东厢房的门也开了。苏杭揉着肚子出来,一看院子里俩哥哥,眼睛立刻亮了:“哥!你们干啥呢?是不是有好吃的?”他昨儿晚上偷吃了苏浅浅藏的爆米花,这会儿肚子还空落落的,满脑子都是吃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苏景瞪他一眼,“没看见我跟老四练拳呢?怀风先生教的,练好了能打坏人!”
“打坏人?”苏杭眼睛更亮了,也不管肚子饿,凑过来就想学,“我也练!我要练得能打过田二牛那混小子!”
这动静闹得不小,南厢房的苏云和苏舟也被吵醒了。苏云是个机灵鬼,披着衣服站在门口看了会儿,拉着苏舟走过来:“二哥,四哥,你们这是跟着怀风先生习武?”
苏寒点点头,苏景抢着说:“可不是!以后咱苏家兄弟都练,看谁还敢欺负咱!”
苏舟攥着苏云的衣角,小脑袋点得像拨浪鼓:“我也练!我要保护妹妹!”
正闹着,北房的门开了。苏新走出来,他是大哥,一向稳重,揉了揉眉心,看着院子里闹哄哄的弟弟们,声音沉:“大清早的,吵着爹娘和祖父母了。”
“大哥!”苏景立刻收敛了些,指着苏寒,“老四跟着怀风先生练拳,可厉害了!我们也想练!”
苏新看向苏寒,见四弟眼神坚定,又扫了眼弟弟们——苏杭跃跃欲试,苏云眼里透着好奇,苏舟攥着小拳头,连一向跳脱的苏景都难得正经。他沉默了片刻,走过去,对着苏寒道:“教我。”
“大哥?”苏寒愣了。
“我是大哥,”苏新垂着眼,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你们都练,我不能落下。得给你们做榜样。”
他这话一出口,院子里顿时静了。苏景挠挠头,没再咋呼;苏杭也收起了嬉皮笑脸;苏云眨了眨眼,拉着苏舟往旁边站了站,等着大哥学。
苏寒看着大哥清瘦却挺直的背,心里暖了暖,走到苏新面前,慢慢演示扎马步的姿势:“大哥,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别超过脚尖。”
苏新学得慢,身子有点晃,膝盖不自觉就往前挪了。苏寒伸手帮他掰回来,苏新咬了咬牙,硬生生稳住,没过一会儿,额头上的汗就顺着脸颊往下淌,后背的粗布衣都湿了一块,却没说一句累。
“呵,倒还有点样子。”
廊下突然传来一声冷嗤,众人回头,只见怀风披着件玄色外袍,负手站在那里。晨光刚冒了点尖,照在他脸上,能看见眉骨处那道浅疤,眼神却亮得很,正扫过院子里的几个半大少年。
苏景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站直了:“怀风先生!我们……我们想跟着练!”
怀风没说话,走下廊阶,脚步踩在霜地上,没发出一点声音。他绕着六个少年走了一圈,目光在苏寒身上顿了顿——这小子最有天赋,教一遍就会,还能自己琢磨着改进;又看向苏景,这小子扎马步晃得厉害,可腰杆却挺得直,眼神里那股子劲,倒是少见;最后落在苏新身上,这孩子姿势最标准?不,膝盖还是有点歪,可那股子咬牙坚持的劲儿,比谁都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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