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辆招摇的万花马车消失在驿馆深处,街道上的人群渐渐恢复流动,议论声却仍未平息。苏浅浅心头那点闲适兴致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彻底打散,一种对麻烦将至的敏锐直觉,让她只想寻个清静去处。
“去雕楼小筑。”她对身旁护卫轻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
雕楼小筑坐落在秦淮河畔,三层木质楼阁临水而立,飞檐翘角,古朴雅致。这里以收藏天下名酒、环境清幽闻名,不设喧闹大堂,唯有以屏风竹帘相隔的静室,最负盛名的便是那每月仅得三壶、有价无市的“秋露白”。
掌柜见是苏浅浅,立刻堆起热情笑容迎上:“郡主安好,今日巧了,本月秋露白尚余最后一壶,刚有几位贵人问过,还未定下……”
“我要了。”苏浅浅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此刻,她确实需要这壶清冽来涤荡心绪。
“是是是,这就给您送到‘听雪轩’。”掌柜连忙应下,亲自引她上楼。
听雪轩位于三楼临河一侧,是视野最佳也最安静的一间。苏浅浅推开雕花木窗,初夏微风挟着河水清新的湿气拂入,吹动她额前几缕碎发。她在临窗的檀木椅中坐下,姿态慵懒地倚向窗框,任由目光漫无目的地投向窗外。
阳光透过半卷的竹帘,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今日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长裙,未施粉黛,容颜清丽绝俗,因方才思绪纷扰,眉眼间凝着一抹淡淡的倦意,反而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风致。她就那样静静坐着,宛如一幅精心绘制的仕女图,与窗外秦淮河的波光潋滟、画舫往来融为一体,美得令人心醉,仿佛尘世喧嚣至此皆可忘却。
侍女奉上茶点,告知秋露白稍后便到。苏浅浅挥退侍女,独自倚窗,试图将北离公主那骄纵神秘的印象从脑中驱散。
恰在此时,走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停在隔壁的“望月阁”门前。
苏浅浅本未在意,然而,就在隔壁门开合之际,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名男子,身着月白色云纹长衫,款式是寻常文人样式,但那衣料却是极难得的暗纹软缎,光泽内敛,绝非俗物。他身姿挺拔如孤松独立,通身气度清贵雍容,仿佛天生就该立于云端,竟比苏浅浅见过的任何皇室子弟都要显得浑然天成,那份从容不迫是浸淫在骨子里的。
他似乎亦是独身,未带随从。在步入望月阁前,目光无意间扫过听雪轩。竹帘半卷,苏浅浅倚窗凝睇的侧影,那惊鸿一瞥的静谧与美丽,恰好落入他眼中。
男子的脚步蓦地顿住。
苏浅浅察觉到那道凝滞的目光,转回头望去。
四目相对。
男子眼中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艳,那并非轻浮的打量,而是一种被极致美景骤然击中的震动与失神。他定定地看着苏浅浅,仿佛要将这偶然窥见的画卷刻入脑海。
在苏浅浅微感诧异的目光中,他薄唇微启,一句低沉而带着异域腔调,却异常悦耳的诗句,如同叹息般缓缓流出:
“凝冰为骨玉为魂,偶落凡尘映月痕。 失礼了,是在下一时失态。”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目光却依旧坦诚地停留在苏浅浅脸上,那里面是纯粹的欣赏,再无其他复杂情绪。
苏浅浅心中微动。这诗并非她所知任何名家之作,倒像是即兴而发,用词清雅,赞美的直白却并不令人反感。此人气度非凡,反应也坦荡,倒不似登徒子。
她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不算冒犯的赞美与致歉,并未多言,目光已淡淡移开,重新投向窗外。
男子亦未再多言,极有风度地再次颔首示意,便转身推门进了望月阁,关上了房门。
这短暂的插曲并未在苏浅浅心中留下太多痕迹,然而,楼梯口传来的一阵喧哗,却再次打破了这份宁静。
“掌柜的!最后一壶秋露白呢?本世子不是说了给我留着的吗?!”一个张扬的少年声音响起,带着勋贵子弟特有的骄横。
苏浅浅蹙眉望去,只见一名穿着宝蓝色锦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带着几名豪仆,正堵在楼梯口。掌柜的在一旁连连作揖,满脸苦色。
“哎呦,是轩小公爷您来了!实在对不住,最后一壶秋露白,刚刚已经被定下了,这会儿正准备送过去呢……”掌柜的赔着小心,却不敢直接说出苏浅浅的名号,只因这位轩明宇小公爷是轩侯府的嫡孙,圣上姑母的外孙,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难缠。
“定下了?谁定的?本世子不管!总得讲个先来后到!”轩明宇眉头紧锁,声音又拔高了些,“我轩明宇看上的东西,还没那么容易让人截胡!让他出来,本世子跟他说道说道!”
掌柜的急得额头冒汗,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听雪轩的方向。
苏浅浅知道躲不过,也不想让掌柜的为难,便缓步走到竹帘边,清冷开口:“轩小公爷,酒是我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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